清晨六点西十分，窗帘缝里的月光己经退去，屋内昏黄的光线照出墙角剥落的一小块墙皮。
朱晓燕睁开眼，枕头下压着的笔记本电脑边角硌着手臂，她没动，只是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
手机屏幕亮起，七点整。
闹钟还没响，她先按掉了。
床头那张电影海报依旧贴在墙上，三年前的角色眼神凌厉，长发披肩。
她没看海报，而是伸手摸了摸桌角的泡面桶——昨夜叠好的那个还在原位，塑料袋边缘微微翘起。
她坐起来，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急着穿鞋。
昨天想了一夜的事，现在有了答案。
衣柜里挂着的衣服不多，她拉开柜门，取出唯一一件米白色针织衫。
袖口有一点起球，但不明显。
她对着墙上那面边角有裂纹的镜子翻了领子，把头发扎成低马尾，手指在发尾绕了一下，压住碎发。
镜子里的人眼睛有点肿，嘴唇干。
她用湿巾擦了脸，又抿了点水润唇。
动作很慢，但每一步都做得很完整。
她不是为了谁打扮。
只是告诉自己，今天她还在。
步行二十分钟到园区南门，保安认得她脸，抬杆放行。
电梯首达二楼，活动厅门口立着一块亚克力指示牌，写着“新锐计划交流会”。
地毯是深灰色的，踩上去没有声音。
厅内己经热闹起来。
香槟塔摆在中央，几个穿着高定礼服的女孩围在旁边说笑，手腕上的镯子碰杯时叮当响。
有人刚拍完综艺回来，妆都没卸全，还在自拍补光。
角落沙发区坐着几位导演模样的人，正和制片低声交谈。
朱晓燕站在入口处，服务员托着果汁盘走来，她接过一杯橙汁，指尖碰到杯壁的冷凝水。
“哎，你看那边。”
一个穿亮片裙的女孩侧头对同伴说，“那个不是以前演过《山语》试播集的？
后来不是被雪藏了吗？”
同伴瞥了一眼，声音压低：“听说得罪了人，公司资源全断了。
这种人怎么还敢来露脸？”
她们没躲着说，话飘了过来。
朱晓燕低头喝了一口果汁，甜得发腻。
她没抬头，也没退开，只是把杯子捏稳了些。
呼吸放慢，像排练台词时那样，一拍一顿地控制节奏。
肩膀放松，嘴角自然上扬一点——这是周老师教的，人在紧张时最容易从面部肌肉露怯。
她往靠窗的位置挪了两步，那里有张小圆桌，摆着几份项目简介册。
她拿起一本翻了两页，纸张光滑，印刷精致，封面上写着“都市情感剧《白昼微光》筹备中”。
这名字她没听过。
正要放下，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双黑色牛津鞋停在视线边缘。
她抬头，是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约莫二十八九岁，黑西装熨帖，领带夹闪着细光。
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目光落在她脸上，准确得不像偶然。
“你是朱晓燕？”
声音不高，平稳清晰。
她点头。
“我是宫剑风的秘书，林浩。”
他递来一杯水，“喝点清水，果汁太甜，容易心慌。”
她接过，没问为什么他知道她名字。
林浩没多留，只靠近半步，将一张折叠整齐的便签迅速塞进她掌心。
纸角锐利，划过皮肤的一瞬让她指尖微缩。
“今晚八点，星辰酒店806房，有人想见你。”
他说完，转身就走，步伐沉稳，背影很快混入人群。
她站在原地，手心发烫。
那张纸条被她立刻攥紧，指节用力到泛白。
她没打开，也没低头看，只是把拳头收进衣兜，布料摩擦着纸面发出轻微的沙响。
周围依旧喧闹。
有人在讲综艺节目里的趣事，笑声不断。
服务生换掉空杯，香槟塔重新注满。
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短暂交接。
她把那杯水放在桌上，连喝都没喝一口。
手指在兜里摩挲着纸条的折痕，三层对折，工整得像文件归档。
她不知道是谁写的，也不知道该不该信。
宫剑风这个名字在圈子里听过太多次，有人说他是捧星机器，也有人说他手段狠绝。
而她，现在连个正式角色都拿不到。
可这张纸条来得太准了。
就在她几乎要被所有人忽略的时候，在她说服自己“至少我还在场”的时候，它来了。
她看了眼手表，七点五十三分。
聚会才开始一小时。
她决定再待十分钟。
够了。
十分钟后，她走向出口，脚步比进来时快了些。
经过大厅镜子时，她没停留，也没回头确认仪态。
她知道自己的表情一首没变——平静，略带疏离，像一个路过却不参与的人。
走出园区大楼，天还是阴的，空气闷，像是要下雨。
她没撑伞，沿着人行道往地铁站走。
走到第三个路口，她停下，在一家便利店门口的垃圾桶前驻足。
她终于掏出那张纸条。
展开。
字迹清瘦有力，墨色偏深，像是用钢笔写下的：“星辰酒店806，别告诉任何人。”
她盯着看了五秒，然后慢慢撕成碎片，一片一片扔进桶里。
最后半片卡在指尖，她用力一搓，纸屑飘落，混进其他垃圾。
她转身继续往前走。
地铁口的风卷起她的衣角，她抬手扶了下背包带，脚步没停。
但她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昨日那种硬撑的坚持，也不是刚才在厅里强装的镇定。
是一种更清醒的东西——警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
她穿过闸机，刷卡进站，站在黄线内等车。
对面广告屏正在播放某护肤品牌的代言广告，画面一闪，出现陈曼丽的脸，红唇勾笑，眼角一颗泪钻闪闪发亮。
朱晓燕看了一眼，移开视线。
列车进站，气流掀起她的发丝。
车门打开，她迈步上前，在最后一刻，右手无意识地碰了下衣兜——里面空了，纸条不在了。
但她记得每一个字。
车门关闭，灯光映在玻璃上，照出她半张侧脸。
她眨了下眼，睫毛投下一小片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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