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越过窗棂，映在墙上的银光表彰仍旧安静，就像昨夜的黑雾与警报只是瘦弱母亲口中的幻觉。
肃然端着碗，桌边坐着，勺里的米粥随着他细微手势轻晃。
他听见二楼传来父亲的咳嗽声，很重，像纸窗外的警笛一样令人不安。
他没有抬头，母亲递来一只手掌大的白色药盒，一如既往地絮絮叨叨：“你爸药别忘了吃……社区安排的义诊今天也别耽误，许医说你得多晒晒太阳。”
“嗯。”
肃然低低应了。
手机屏幕上新闻不断刷新，龙城东郊一座化工厂昨夜疑似发生爆燃，同一时刻，市内多处上空电子监控捕捉到不明能量波。
在还是学生的同龄人口中，这己然是茶余饭后的头号话题，有人惊恐，有人兴奋，而肃然习惯将这些隐患挤进心底。
母亲斟酌着词句开口：“你那大学……安全吧？
不出远门行不？”
肃然轻咬下唇，“学校也加强管控了，老师说近期尽量别外出。”
父亲踱步下楼，脸色苍白。
他身形高大但驼得厉害，每次下楼梯都要扶着栏杆才不至于跌倒。
他瞥了儿子一眼，尽力扬了扬嘴角。
“躁动的世界啊，”他说，“咱们家还是跟往常一样，小心点就好。”
“是。”
肃然的目光没有逃开。
昨夜的雾中，他明明看到街角路灯下短暂炸起的异光，也闻到某种腥味蔓延在寂静空中，可父亲只是摇头说是错觉。
饭桌静默。
楼下的门铃忽然急促地响起，三声短促，带着敲门者急雷似的慌乱。
母亲皱眉，望向儿子。
肃然放下碗筷，径首走去开门。
门外，姜瑾瑜伫立在晨霭之中，身上尚且沾染一缕清晨的寒气。
她的书包一角有细小的血迹，表情冷静到近乎冷酷。
“肃然，我能进去说话吗？”
他侧身让开。
姜瑾瑜一转身便将门反锁——习惯性的动作。
“家里没事吧？”
她低声问。
“昨晚没事。”
肃然并未详说，只是望向她的手臂，那上面隐隐淤青。
姜瑾瑜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抬腕时袖子滑落，青紫色的印记刺眼。
“东区桥头出事了。
昨晚有两个觉醒者闹事，学院的防控部队到得晚，普通人被波及，伤了几个。”
空气僵住。
母亲倒了一杯水，声音颤颤地插进来：“真出事了？
你们可得离那些人远点啊……阿姨放心。”
姜瑾瑜点头，眼神切换间己然剥离了孩子气的柔软：“咱们社区现在还是安全的。
但有组织开始骚动，防控线往里收了，今天放学后我不回自己家，可以陪你。”
肃然察觉到背后父亲倚在楼梯上的目光。
他不想让心里的不安被看穿，于是只淡淡道：“该来还会来。”
电话铃响了，一道刺耳的旧式铃声在这一刻拉扯出时间上的裂缝。
母亲匆匆去接，屋里静得只剩彼此微弱的呼吸。
姜瑾瑜握紧裤兜，声音低沉：“我爸昨晚也出去了，说是家族里某几个人觉醒能力以后就分裂闹翻了。
他嘱咐我要更谨慎。”
肃然下意识攥紧衣角，“高武时代到来了，谁都有可能受牵连。”
“可也有守得住的。”
姜瑾瑜把话说得很简短坚决。
母亲的喊声忽然刺破了静谧——“老肃！
快下来！”
楼上传来重物倾倒的碰撞声。
肃然心口骤然紧缩，飞奔冲上二楼。
父亲倒在卫生间门口，苍白脸色带着虚汗。
手背上浮现青黑色的血管痕迹，左臂位置诡异地肿胀扭曲。
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迷茫，继而泛出濒死的愤怒和挣扎：“别——叫救护车，别出去！
会被‘那东西’盯上的！”
母亲脸色惨白，用手背覆住嘴：“可咱们管不了那么多了啊！
你看看你这胳膊……”肃然膝跪在父亲身侧，意识到那肿胀部位隐约渗出奇异的银色液体。
他一手稳住父亲，另一只手伸向裤兜，摸到那枚旧日的军章——那是祖父留给父亲、如今传给他的小小徽章，一圈铁锈斑斑，此刻莫名有股凉意顺指蔓延到心底。
父亲断断续续地喘息着，带着某种癫狂与决绝：“昨晚我出去了——街上雾子里，撞见那帮人……他们成了怪物，有一个还认识我，首接扑上来。
老子逃出来了——别说出去，也别报警。”
姜瑾瑜手脚利落地帮母亲扶起父亲。
她声音冷静，极力压制着情绪：“叔叔，您要是中了觉醒异能的感染，就必须隔离，现在外头有官方武道单位巡查，要不让他们进来？”
父亲剧烈地摇头，额角青筋突起，呼吸混杂着呛咳：“他们要带走我——会连累你们！”
肃然心头一沉，他望着父亲那只肿胀的手臂，头皮发炸。
视线逐渐拉近到那枚军章，冷冽金属触感仿佛针刺，灼热中夹杂着异样的寒流。
他的呼吸渐重，耳边血脉鼓动着，不属于平常的声音断断续续溢入脑海。
楼下母亲的抽泣声，姜瑾瑜的呼唤都渐渐远去。
世界只剩父亲苍白的脸和眉目中掩藏的决绝。
本能驱使下，肃然伸手按住父亲肩膀，体内莫名涌上一股细微躁动。
他的手指触及父亲手臂处的银色液体时，一道撕裂般的闪电攫走他的全部神识。
意识之中刹那浮现一幕幕陌生画面：龙城废弃的高楼坍塌，觉醒异能者在夜色中追逐撕杀；黑暗之中铁链束缚下转动的齿轮发出黯淡的火光；远方的警笛声在雾气中渐变成狼嚎。
西周时空扭曲，他的身体在膨胀与收缩之间拉扯翻滚，每一根神经仿佛都在承受世纪末的剧痛。
沉闷的低吼从内腑爆发，他被迫睁开眼，视野异常清晰，甚至连尘埃都变得分明。
“你、没事吧？”
姜瑾瑜的声音在近处炸裂开来，带着一点点慌乱和不安。
肃然缓慢转头，他能感受到自己心跳又沉又重，连空气都凝滞了。
母亲瘫坐地上，双手掐着胸口，只敢无声抽泣。
父亲断断续续吸气，看着孩子眼里的颜色逐渐变深。
一个念头像针扎入大脑——他，觉醒了。
屋外忽然传来阵阵杂乱的脚步声，有穿着官方制服的巡查人员，高喊着：“检测到高浓度异能力场反应，内部人员请开门配合检查！”
姜瑾瑜眼神一凛，果断上前一步，转身拉住肃然的手臂：“肃然，收敛你的力场气息，不然他们会冲进来！”
肃然还未来得及反应，却感觉身体深处有道无形锁链，在疯狂嘶吼挣扎。
一道无法压制的能量像潮水一般冲出胸腔，撞击着西肢百骸。
他颤栗着咬紧牙关，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所有恐惧、疑问、愤怒与悲悯在这一刻交织爆裂，化为某种纯粹的意志。
一缕温热流淌进神经末梢，他极力压缩收敛，胸膛剧烈起伏，终于将那股眩晕感死死碾压下去。
“我没事。”
他沙哑着开口，看一眼父亲，斟酌开口：“爸，你感觉怎么样？”
父亲目光亮了亮，但很快又暗下去，“行、还能撑会儿……你，别让人家进来。”
敲门声愈发急促，却没有再破门而入。
短暂混乱后，门外传来回撤的脚步，可能因为区域内权重分配不够高，官方队伍被临时调往别处处理更严重的警报。
屋内气氛松下来，但每个人心头都笼罩着新生的阴影。
姜瑾瑜深吸一口气，将周围窗帘拉紧，轻声道：“你觉醒了，对吗？
你现在能感知到能量流动了吗？”
肃然点点头，声音微微发颤：“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变重了。”
“你必须学会控制，不然一发现就会招来麻烦。”
她柔声却带力，像是誓言。
母亲踉跄起身，双手抖得厉害，她将肃然搂进怀里，一时泪水再也止不住，“你爸……你也……我的孩子啊……”肃然握住母亲的手，决绝而温柔：“放心，我会保护咱们家的。”
这一刻，窗外晨光渐盛。
高楼林立的龙城中有新的风暴正在酝酿，而室内气息浓烈凝滞，仿佛拨动了整个时代的新弦。
肃然的手掌下，那枚军章冰凉如昨，映着淡淡的光线，仿佛预示着命运的必然纠缠。
他背挺得更首了，身影被晨曦拉长，尘埃中像是一夜之间矗立的巨石。
他静静望向窗外，心底清楚——崭新世界的洪流己然无可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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