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滴漏第三声,允浩的意识浮上来,像从深水探出鼻尖。
疼痛被钉在背脊的七根银针里,动不得,却又无处逃。
他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咚,每一下都撞在软枕的锦缎上,发出极轻的闷响。
"别急着睁眼。
"上官语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像一盏温过的酒,"数到二十,再动。
"允浩没应声,却听话地放缓呼吸。
数到第七息时,一阵风掠过窗棂,带进栀子花瓣,落在他的颈窝,凉而软。
花瓣被体温一点点焐热,像一枚悄无声息的吻。
他忽然想到——这花落下时,是否也被风数过心跳?
屏风后,水声淅沥。
上官语在洗手,动作极轻,仿佛怕惊动尘埃。
韩庚倚在门框,抱着臂,目光穿过纱屏,落在那截微颤的脊背。
银针尾端随着呼吸起伏,像极细的涟漪,一圈圈荡进他眼底。
"二十了。
"允浩低声报数,嗓音被药酒熏得沙哑。
上官语擦手走来,指尖在针尾逐一轻弹。
细微的嗡鸣荡开,像七根无形的弦,同时被月色拨动。
允浩只觉背脊一松,疼痛倏地缩成一粒珠,滚进经络深处,再也找不到踪迹。
"可以起针了。
"她开口,却先伸手按住他肩,"慢些,让血流回来。
"韩庚上前,扶住允浩手臂,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心安。
起针过程极快,银针离体时带出极细的血珠,上官语以酒精棉轻压,血珠瞬间被吸收,像从未存在。
她指腹掠过皮肤,留下一点清凉,像雪落烫铁,转瞬即逝。
"翻个身。
"她递来温热湿巾,"自己擦汗,别着凉。
"允浩撑着床沿坐起,动作比预想利落。
腰脊深处仍有酸胀,却不再是撕裂般的锐痛。
他抬眼,正撞进上官语的眸子——那里没有舞台上的炽热,也没有粉丝的狂喜,只有一泓清水,倒映着他微颤的瞳孔。
"感觉?
"她问。
"像……被拆掉枷锁。
"他答,声音低却笃定。
上官语点头,转身去配药。
韩庚递来一杯温水,杯壁凝着细密水珠,像刚出土的玉。
允浩接过,指尖碰到韩庚手背,冰凉。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弯了弯唇——那笑容极轻,却足以把多年默契写进一页纸。
"外头还下雨?
"允浩问。
"停了。
"韩庚答,"栀子落了一地,像雪。
"上官语端着药碗走来,黑褐色药汁冒着白气,苦香扑鼻。
她递到允浩面前,"趁热,三口喝完。
"允浩接过,碗沿烫手,他却没垫毛巾,首接仰头灌下。
苦意炸开,他却连眉都没皱,首到碗底见白,才呼出一口浊气。
上官语看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浅的笑意,像雪里突然跳动的烛火。
"苦吗?
"她问。
"苦。
"他答,"但苦得安心。
"窗外,风掠过栀子树,花瓣纷纷扬扬,落在青石板上,像一场迟到的雪。
上官语走到门口,回头轻声道:"三十分钟后,第二次针。
别乱跑,就在廊下走走。
"她掀帘出去,背影被灯光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未知的柔白小径。
允浩望着那道背影,忽然觉得,苦意尽头,似乎有一丝清甜正在发芽。
韩庚把外套搭在他肩,声音低却清晰:"走吧,去廊下看花。
"两人并肩走出诊疗室,脚下木板发出细微吱声,像老宅在低声絮语。
允浩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指尖微凉,他却握得很紧,仿佛握住某个即将苏醒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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