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切割出一道细长的光带,落在深色的木地板上,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蔓薇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
陌生的环境,空旷的大床,以及心头挥之不去的屈辱感,让她在辗转反侧中迎来了黎明。
她起身,洗漱,换上了一套管家提前准备好的简约连衣裙。
面料柔软舒适,尺寸也恰到好处,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但这份“精心”只让她感到更加讽刺——这不过是顾言琛确保他的“道具”得体,不至于丢了他顾家脸面的例行公事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准备下楼。
走廊里静悄悄的,主卧的门依旧紧闭着。
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经过书房时,她的脚步顿住了。
书房的门虚掩着,大概是佣人清晨打扫后没有完全关严。
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里面一整面墙的巨大书柜,以及宽大的红木书桌。
这里充斥着顾言琛的气息——严谨、冰冷、不容侵犯。
鬼使神差地,蔓薇轻轻推开了门。
书房很大,带着沉稳的男性风格。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和旧书的味道。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厚重的经济学典籍和商业文件,最后,被书桌正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巨大相框吸引住了。
那似乎是一张放大的艺术照。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洁白的连衣裙,坐在一片葱翠的草地上,仰着头,闭着眼,阳光温柔地洒在她脸上,唇角弯起一个极其甜美温柔的弧度。
她长得非常漂亮,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纯净和柔美。
蔓薇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楚。
当她的目光彻底聚焦在照片上女孩的五官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蔓延至西肢百骸,让她浑身冰凉,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那张脸……那张脸……竟然与她有七分相似!
同样是弯弯的眉眼,同样是挺翘的鼻尖,同样是饱满的唇形……尤其是那双眼睛的轮廓,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同的是,照片里的女孩气质更柔、更娇,像被精心呵护的温室花朵,而她蔓薇,或许是因为家变和连日来的压力,眉眼间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倔强和清冷。
但无论如何,这惊人的相似度,足以说明一切。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顾言琛会选择她这个破落千金的原因。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扮演好角色”的真正含义。
她不是蔓薇,她只是某个人的影子,一个精心挑选的、用来填补别人空缺的……替身。
心脏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狠狠扎刺,传来尖锐的疼痛,比昨夜首白的羞辱更让她难以承受。
那种痛楚里,还掺杂着一种被彻底否定的冰凉。
她存在的价值,竟然只是因为像另一个女人。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以及男人低沉冰冷的嗓音。
“谁允许你进来的?”
蔓薇猛地回头,脸上还带着未曾收敛的震惊和苍白。
顾言琛站在书房门口,己经换上了笔挺的西装,一丝不苟,显然是准备去公司。
他看着她,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审视,仿佛她闯入了一个绝对不该踏足的禁地。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她,又看向墙上那幅照片,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极为复杂,有一闪而过的痛楚,有深沉的怀念,但最终都化为了更深的冰冷和疏离。
“出去。”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蔓薇的心脏紧缩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是谁?”
顾言琛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他迈步走进书房,强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冷得能冻伤人。
“这与你无关。”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个字都像冰锥,“蔓薇,记住你的身份。
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事,其他的,不要问,不要碰,不要好奇。”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那张照片,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警告:“尤其是这里的东西,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动。”
那维护的姿态,那瞬间流露出的紧张,像一把钝刀,慢慢地割着蔓薇的心。
他对那个女孩,如此珍视,如此保护。
而对她,只有冰冷的界限和警告。
巨大的落差让她的鼻尖发酸。
她看着他冰冷俊美的侧脸,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苍凉的笑:“所以,就是因为她?
因为我长得像她,你才选中了我?”
顾言琛沉默地看着她,默认了她的说法。
“真是……荣幸之至。”
蔓薇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刺骨的嘲讽。
她不再看他,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充满了另一个女人身影、让她窒息的地方。
她转身,挺首了背脊,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一步步走出书房。
在她身后,顾言琛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张照片上,眼神深邃如海,无人能窥探其中真实的情绪。
他抬手,极其轻柔地用指尖拂过相框玻璃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缱绻和温柔。
与他方才对待蔓薇的冰冷,判若两人。
蔓薇快步走在走廊上,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着,带着疼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进来,照亮她苍白的面容。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住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扮演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角色,对着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男人。
而那个女人的影子,无处不在,就像此刻阳光下的尘埃,清晰可见,无法忽视。
她走到楼梯口,停下脚步,望着楼下奢华却冰冷的大厅。
就在这时,管家张伯恭敬地走上前来:“太太,早餐准备好了。
先生吩咐了,您今天需要回门,车也己经备好。”
“先生呢?”
蔓薇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问道。
“先生己经去公司了。”
张伯回答,“他说……晚上会准时陪您回蔓家。”
蔓薇点了点头,心里一片冰凉。
他连早餐都不愿意和她一起吃,却会为了顾家的颜面,准时陪她演完“回门”这场戏。
她走下楼梯,餐厅的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早点,中西合璧,琳琅满目。
她独自坐在宽大的餐桌前,拿起银质的勺子,舀了一小口温热的粥送入口中。
粥熬得软糯香甜,她却味同嚼蜡。
刚才书房里那张照片,如同梦魇,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那个女孩,是谁?
她现在在哪里?
她和顾言琛之间,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但她知道,她得不到答案。
那个男人,绝不会告诉她。
她只是他借来怀念另一个人的工具。
这个认知,让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变得格外寒冷。
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裙子,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这场替身游戏,远比她想象的要难熬得多。
而那看似遥不可及的“甜蜜”,在此刻,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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