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与白霜谢临沈清辞全章节免费在线阅读_《墨痕与白霜》精彩小说

凌晨三点的老城区浸在浓墨般的夜色里，青石板路吸饱了露水，踩上去发着细微的“湿响”，把“藏珍阁”那块裂了纹的木招牌映得发暗——招牌上的金漆早褪成了灰黄色，只有“珍”字的一点还泛着微光，像落在墨水里的星子。

沈清辞走到店门口时，警戒线在风里晃着，穿制服的人围着仓库门低声交谈，指尖的烟蒂明灭不定。空气里飘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古董发霉的潮味，是类似墨汁干在宣纸上、再被雨水泡透的冷香——这是恶鬼的气息。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罗盘，铜制盘面正疯狂转动，指针撞着边缘，发出细碎的“嗡嗡”声，像被什么东西拽着走。

“沈先生，您可算来了。”李警官迎上来，声音压得很低，脸色比警戒线还白，“里面……那伤口不对劲，边缘是黑的，消不下去。”

沈清辞点点头，掀开警戒线往里走。月白道袍的下摆扫过散落的瓷片，领口绣的“沈”字被仓库里的冷风衬得更淡，二十三岁的人，眉眼间却凝着比老城区还沉的静气。仓库里一片狼藉，货架歪在地上，青花瓷瓶碎成了白花花的片，最扎眼的是靠墙的位置：古董店老板蜷在地上，左臂缠着渗血的纱布，纱布边缘隐约露出发黑的伤口，旁边躺着半幅被撕烂的古画，宣纸边缘还沾着露水——像是刚从什么地方带过来的。

他蹲下身，指尖避开伤口，轻轻碰了碰那缕黑气。刺骨的冷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像攥住了一块冰，腰间的罗盘突然停了，指针稳稳地扎向那半幅画。沈清辞皱了眉，捡起画片：百年前的宣纸发脆，上面画着座半塌的庭院，墨迹浓得发黑，像能滴下来，角落的署名被撕去了一半，只剩“谢临”两个字的残笔，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倔劲。

“他说半夜来整理货，刚碰这画，就有黑影从纸里冲出来，划了他就没影了。”李警官凑过来，声音发颤，“我们查了，谢临是清末的画师，据说……含冤死的，他的画存世的不到十幅，怎么会在这儿……”

沈清辞没接话，把画片塞进道袍内侧的口袋——贴身的位置能感觉到宣纸的凉意，像揣了片碎冰。他走到仓库门口，凌晨的风卷着露水砸在脸上，抬头看天，月亮被乌云裹着，只漏出几缕散碎的光，落在远处的旧巷口，那片阴影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盯着这边看。罗盘还指着口袋里的画，这不合规矩——沈家的罗盘只认恶鬼本体，除非……这画就是他的一部分。

回到沈家老宅时，天刚蒙蒙亮。青瓦上的露水顺着檐角往下滴，“沈府”的木牌被浸得发黑，门环上的铜绿蹭在手上，是百年世家的沉味。前厅里，沈万山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本线装古籍，书页被翻得卷了边，脸色比手里的书还沉。

“藏珍阁的事，查得怎么样？”沈万山开口，声音像磨过的石头，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

“查到半幅画，署名谢临，百年怨灵。”沈清辞把画片递过去，“罗盘指画，推测本体附在画中。”

沈万山的指尖刚碰到画片，猛地往回缩，像被烫到，随手把画扔在桌上：“果然是他！百年前就害过沈家先祖，现在又出来作祟，必须除了！”

“受害者伤口虽深，却没伤及要害。”沈清辞看着桌上的画，眉头拧得更紧，“现场还有半碗没吃完的猫粮，碗是温的——若他真嗜杀，犯不着喂猫。”

“恶鬼就是恶鬼！哪来的道理！”沈万山拍了桌子，茶杯里的水溅出来，“沈家的规矩你忘了？恶鬼必除！今天之内，用镇魂符收了他，否则这继承人的位置，你也别坐了！”

沈清辞没再争，躬身行礼后转身回房。书架最上层，那本泛黄的《恶鬼录》积了层薄灰，他抽出来翻到“谢临”那页，只有寥寥几行：“清末画师，通敌叛国罪斩，怨气附笔化鬼，害人无数，不知所踪。”字迹比其他记载深，像是后来添的，墨色都透着股急劲儿。他指尖划过“通敌叛国”四个字，纸页发脆，像要碎了——刚才在仓库里，他分明听到一丝极淡的声音，不是恶鬼的嘶吼，是委屈的呜咽，像被人堵着嘴的孩子。

他把古籍塞回书架，揣着画片往旧物市场走。陈老的摊位在市场最里面，老头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捏着个放大镜，正对着幅旧画眯着眼，阳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像撒了把碎银。

“陈老。”沈清辞递过画片。

陈老抬眼，看清署名的瞬间，手抖了一下，放大镜“当啷”掉在摊上：“谢临……这是他的画？”

“您认识他？”

“何止认识。”陈老叹了口气，把画片放在摊布上，指尖轻轻摸着墨迹，“我小时候见过他的真迹，那画里的花，像能闻见香。他哪是什么叛国贼，是被冤枉的！”

沈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您说说？”

“寒门出身的孩子，画画的天赋是天生的，可惜家里穷，只能在街头卖画。”陈老的眼神飘向远处，像看到了几十年前的事，“后来被苏家小姐苏婉看上，资助他在文昌阁画画——那阁楼敞亮，窗外就是樱花树，他说在那儿画画，墨里都能掺进花香。”

“那为什么会被诬陷？”

“还不是因为沈明！”陈老的声音突然提了些，带着没散的气，“沈明是当时沈家的公子，也画画，可比起谢临，差远了。见谢临要被苏婉引荐给皇帝，就急了——谢临画了幅《盛世图》，沈明趁他不注意，在画角加了反诗，转头就去官府告了状。苏家怕被牵连，闭了门没敢说话，谢临就这么……被斩在午门了。”

沈清辞僵在原地——沈明，是他的曾祖父。《恶鬼录》上的字，原来是沈家自己写的谎。

“文昌阁在城郊山脚下，早废了，没人敢去，说闹鬼。”陈老指着远处的山，声音软了些，“你要去找他？那孩子可怜，要是能帮，就帮一把，别像沈家当年那样，屈了好人。”

沈清辞点点头，转身往城郊走。手里的画片贴着掌心，凉得像块冰，腰间的罗盘指针稳了，直直地指向山的方向，像在引着他，往百年前的冤屈里走。

傍晚时，他终于走到文昌阁。阁楼藏在树林里，木质的门窗烂得豁了口，藤蔓爬满了墙，门口的石阶上积着厚厚的灰，只有中间一块，隐约能看出有人踩过的痕迹。他推开木门，“吱呀”一声响，灰尘扑了满脸，呛得他咳了两声。

阁楼里暗，只有几缕夕阳从窗洞钻进来，落在中间的画桌上。桌上放着支木杆画笔，笔锋沾着未干的墨，像是刚有人用过，墨痕在光里泛着淡黑的光，像没散的气。

沈清辞慢慢走过去，刚要碰画笔，身后传来个声音，冷得像冰：“又来一个捉妖师？”

他猛地转身，夕阳的光里站着个少年。墨色的旧衫洗得发淡，领口卷着边，头发长到肩膀，垂在脸侧，遮住了半只眼，露出来的那只眼，冷得像淬了冰，指尖沾着墨痕，站在光里，身影却有些虚，脚下没有影子。

腰间的罗盘彻底停了，指针直直地指向他。沈清辞握紧桃木剑，却没动——少年的眼里，除了冷，还有丝藏不住的委屈，像被人误解了很久的孩子。

“你是谢临？”

少年没答，只盯着他手里的画片，指尖的墨痕轻轻晃：“这画，是你从藏珍阁拿的？”

“是。”沈清辞点头，“仓库老板被画中影划伤，我来查这件事。”

谢临冷笑一声，指尖的墨突然聚成黑色的影刃，带着冷意飞过来：“查？不过是想把我抓起来，再冤我一次罢了。”

沈清辞下意识摸出张缚灵符咒，往影刃上一贴——金光炸开，影刃散了。没等他松气，谢临已经冲过来，画笔直对着他的胸口刺过来。他侧身躲开，画笔却划手背，鲜血溅在笔杆上。

谢临像被电到，猛地后退，捂着胸口，脸色发白：“你的血……”

沈清辞看着手背上的伤口，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地上，晕开小团红。他突然懂了——他的血里有沈家的脉，而谢临的怨气，是被沈家的冤屈喂出来的，所以他的血，能伤他。

“我没打算冤你。”沈清辞收起桃木剑，声音放软，“当年的事有问题，我想帮你找真相。”

“帮我？”谢临的声音带着怀疑，眼里的冷没散，“你们沈家的人，会帮我？”

沈清辞从怀里摸出《恶鬼录》，翻到那页递过去：“这上面是假的，是沈明诬陷你。我想帮你找证据，还你清白。”

谢临盯着书页上的字，指尖的墨痕轻轻抖。沉默了很久，他才开口：“你想怎么帮？”

“我帮你找沈明的后代，找当年的证据。”沈清辞说，“但你得答应我，别伤无辜的人。”

谢临的眼神动了动——藏珍阁的老板，为了赚钱把他的画炒到天价，说画能镇宅，转头就把画藏在仓库里等着涨价。他的画中影，只伤那些揣着贪念的人。

“好。”他终于点头，声音还是冷的，“要是你耍花招，画影先取你性命。”

沈清辞松了口气，笑了笑：“一言为定。”

夕阳的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谢临的身影好像实了些，指尖的墨痕也淡了点。沈清辞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被叫做恶鬼的少年，其实就是个困在百年冤屈里的人，找不到出路而已。

“先离开这儿吧，天亮前得找下一幅画的线索。”沈清辞说。

谢临点点头，跟着他往外走。门口的藤蔓被风吹得晃，像在摆着手。沈清辞走在前面，突然想起什么，把头上的斗笠摘下来递过去：“遮点光，你在强光下会散。”

谢临接过斗笠，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沈清辞的手是暖的，他的是冰的。两人都顿了一下，谢临快步往前走，声音含糊：“快点，别耽误。”

沈清辞看着他的背影，笑着跟上。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清辉落在青石板路上，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慢慢融进夜色里。他不知道，这场以合作开头的相遇，会把他们俩，都拽进沈家百年的秘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