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好了没？”
慕晚晚咽下口中食物，执拗的声音再次响起，不依不饶，打破了一室沉寂。
江津闻声回眸，目光落在她纤细单薄、裹在锦被里更显瘦弱的身影上。
那执拗追问的姿态下，掩不住的是一夜颠鸾倒凤后的疲惫与强撑。
他心头的怒火与无奈忽然便被一种细密的心疼刺穿——若非被逼至绝境，走投无路，他这从小看着长大的、骄傲明烈的小姑娘，何至于用这般决绝惨烈的方式自毁名节，攀上他这最不该攀的人。
书房里静得只剩下她细微的咀嚼声和他内心翻涌的浪潮。
良久，他终是几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清晰：“好。”
“我答应你。”
“现在，吃饱了，赶紧回去。”
他转过身，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她，“剩下的事，不必你再操心，一切...由我来解决。”
“不必。”
慕晚晚放下银箸，眸光清亮锐利，带着不容置喙的倔强，“属于我的仗，我自己能打。
和离之事，我自有办法解决，不劳皇叔插手。”
——总归你从前也不曾管过我，如今，我也不必借你的手。
这句话在慕晚晚的心头滚过，终究没有宣之于口。
她扬起下颌，那姿态仿佛仍是那个纵横沙场的将门之女，而非昨夜那个无助承欢的女子。
“我慕晚晚争的就是这口气！”
她字字清晰，掷地有声，“我偏要嫁给你，偏要堂堂正正坐上摄政王妃之位。
我就要他江衍日后每一次见我，都不得不低下头，规规矩矩、心甘情愿地唤我一声——皇叔母。”
“我走了。”
慕晚晚掀被下榻，举止从容地拾起散落的衣衫，一件件穿戴整齐。
那动作间不见丝毫慌乱羞怯，仿佛昨夜惊世骇俗的种种与此刻的离去，皆是她筹谋之中、理所应当的一环。
江律静立原地，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又是一声无声的叹息。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她此刻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亦心知肚明。
她所要的，又何止是一个摄政王妃之位。
她在恨。
她恨他那皇兄一道圣旨将她召回京城，以赐婚之名行牵制之实，将她困作棋局中的质。
所以，她是故意的。
故意踏进他的书房，故意点燃这场荒唐，故意要成为扎在他与皇帝之间最锋利的那根刺。
房门开启又合拢。
室内重归寂静，只余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息，以及她离去前那份决绝的余韵，在无声弥漫。
江律重新望向窗外，闭上眼眸，只觉得胸中浊气翻涌，脑子里只剩一团理不清、斩不断的乱麻。
...当慕晚晚悄无声息地回到三王府那处冷清的院落时，她的贴身丫鬟春桃早己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院门口不知转了多少个圈。
一见她的身影，春桃几乎是扑了上来，眼圈瞬间就红了，压着嗓子带着哭腔道：“小姐！
您可算回来了！
真是急死奴婢了！”
见慕晚晚虽面色疲惫，但衣着大致整齐，春桃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极有眼力见的没有多问一句，只是立刻转身去备好了热水，伺候她重新梳洗。
慕晚晚将自己整个浸入氤氲着热气的浴桶中，温热的水流稍稍缓解了身体的酸痛与疲惫。
她闭上眼，昨夜种种光怪陆离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尤其是那张盛怒又压抑的俊朗面容...她忽然纯属多嘴地问了一句：“他...没来吧？”
正在一旁伺候的春桃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愤懑又心疼的复杂神色，如实低声答道：“没有。
王爷...他又怎么可能来咱们这儿？”
她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怨怼，替自家小姐感到无比委屈：“若不是为了替他的长子争个名分，只怕王爷这辈子，都不愿踏进咱们这院子半步。”
慕晚晚闻言，眼睫在氤氲热气中轻轻颤动了一下，并未睁眼，只极淡地应了一声：“嗯。”
算起来，她嫁与江衍，其实也不过才一年有余。
新婚之夜，是江衍执意不愿圆房，口口声声说他是被逼无奈才娶了她。
可她是谁，她是将军府嫡女，身后站着三十万镇北军。
江衍当真不愿娶她么？
是了，他不愿娶的，是她这个将门虎女。
他愿娶的，是一个温柔小意、不会反噬的将门嫡女。
可这世间，又哪来那么多称心如意、十全十美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慕晚晚才再度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一会儿挑件高领的衣裳，替我把痕迹遮好。
再去前头看看，他回府了没有。”
春桃低声应道：“是，小姐。”
不过片刻，春桃便去而复返，垂首轻声回话：“小姐，王爷...己经回府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替主子不值的哽咽：“此刻...正在碧荷院的柳姑娘处。”
这消息...意料之中。
...当慕晚晚踏入碧荷院的时候，一眼便看见她的夫君——三王爷江衍，正小心翼翼地将那位姿容妩媚的柳氏拥在院中的暖榻上。
柳氏整个人柔若无骨地依偎在他怀中，手若有似无地轻抚着还未显怀的小腹，眉眼间尽是掩不住的亲昵与得意。
江衍闻声抬眸，见是慕晚晚，眼底刹时掠过一丝清晰的不悦，却又强自按捺下去。
他心中再清楚不过——这正妃之位，若非慕晚晚心甘情愿让出来，凭他母妃对慕家权势的忌惮与多年维护，他根本动不了分毫。
可柳柳己怀了他的骨肉，他实在不忍心再看她受半分委屈。
更关键的是，这个孩子必须有一个名分，最好是嫡长子。
他率先开口，语气刻意放缓，带着几分虚伪的温和：“晚晚，考虑得如何了？
我承诺你的永远有效。
只要你能让出正妃之位，我绝不会亏待你。”
守着柳柳，他并未提起另一个选择，那便是让慕晚晚认下这个孩子。
慕晚晚又怎会认？
她凭什么要认一个风尘女子所出的孩子，占去她嫡长子的名分？
正因她不肯认，她的这位“好夫君”才胆敢开口请她自贬为妾，竟痴心妄想要将一个青楼女子扶上正位。
江衍紧接着又道，很是狂妄：“晚晚，本王还可以承诺你，待他日本王入主东宫，你，必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享无上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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