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子砸地的声音跟打雷似的，由远及近，震得人心口发慌。
眨眼的功夫，一队盔明甲亮的骑兵就冲到了跟前，齐刷刷勒住马。
那阵势，比刚才那帮散兵游勇吓人多了。
刚松了口气的流民们，立马又缩成了一团，大气不敢出。
领头的军官是个黑脸汉子，眼神跟刀子似的扫过来，最后钉在了勉强站着的林烨身上。
没办法，就他看起来还像能说句人话的。
“你们是干什么的？
聚在这儿找死吗？”
军官声音不高，但压得人喘不过气，“前面村里，有没有贼人？”
没人敢吱声，目光却都偷偷往林烨这儿瞟。
林烨心里骂了句娘，知道躲不过去了。
他吸了口气，忍着肩膀的疼上前一步，拱了拱手，动作有点僵，但没露怯：“回军爷的话，我们是逃难的，从颍川那边过来，想去南阳投亲。
被一伙溃兵堵在村里头，刚……刚想办法跑出来。”
他留了个心眼，没提“黄巾”俩字。
“溃兵？”
军官眉头一拧，“多少人？
什么样？
还在里头？”
他一边问，一边挥手，身后的骑兵立刻散开，把村子给围了，动作快得吓人。
林烨照实说了：“十来个，破衣烂衫，饿得跟鬼似的，家伙也不齐。
这会儿估计正在村里分我们那点口粮呢。”
他说着，嘴里有点发苦。
军官盯着他，像要把他看穿：“他们能放你们走？
你耍什么花样了？”
这话问到根子上了，流民们吓得首哆嗦。
林烨知道糊弄不了这帮老行伍，只好半真半假地说：“没啥花样，就是跟他们摆道理。
我说，杀了我们这帮穷鬼，你们也捞不着多少好处，动静闹大了，再把官军招来，不是自找倒霉吗？
不如拿点吃的，各走各路。
他们……可能也是怕了，就答应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没提自己那套谈判技巧。
军官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上下打量着林烨：“你小子，胆子不小，嘴皮子也挺利索。
不像个普通逃难的。”
查户口来了。
林烨抬了抬还在渗血的胳膊，又拱了拱手，尽量显得有礼数：“在下颍川林烨，家里不行了，去南阳找族人投奔。
敢问军爷怎么称呼？”
他把“颍川”俩字咬得稍微重了点，盼着这士族的名头能顶点用。
果然，军官脸色缓和了点：“某是南阳郡尉麾下军侯，张锐。”
报了名号，张锐不再废话，扭头就要下令进村清剿。
林烨却心里一动，赶紧又开口：“张军侯！
且慢！”
张锐拉紧马缰，回头看他，一脸“你又有什么事”的不耐烦。
林烨飞快地说：“军侯，那帮人惊弓之鸟似的，刚得了点吃的，估计正放松警惕。
您要是派几个人绕到村后头堵着，再从前面进去，两头一夹，收拾起来容易，弟兄们也少冒风险。”
张锐眼神闪了一下，重新打量了林烨一遍。
这主意不算多高明，但从一个逃难的书生嘴里说出来，就有点不寻常了。
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哼了一声，还是分出一小队人马往村后绕去。
自己带着人，慢慢压向村口。
村里头很快传来了叫骂声、刀磕碰的声音，还有短促的惨叫，没一会儿就安静了。
一个骑兵跑回来报告：“军侯，十三个溃兵，全撂倒了。
缴了点破烂，还有他们刚抢的粮食袋子。”
张锐点点头，拨马回来，看着林烨：“你说的没错，是帮溃兵。
有点小聪明。”
林烨刚想谦虚一句，张锐话头一转，语气又硬了起来：“不过，你既然是颍川来的，该懂规矩。
现在南阳地面不太平，褚太守最烦来历不明的人聚众。
你们这么一大帮子，按规矩，得查清楚了才能走。”
林烨心里一沉，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难关。
他赶紧让林安把那个油布包着的身份木牍和族谱抄件拿出来，递给张锐。
张锐仔细看了看，东西对得上，确实是士族子弟的路引。
他脸色这才真正放松下来，把东西丢还给林安：“既然是士族子弟，遭了难，情有可原。
从这儿往西，走两天到宛城。
路上不太平，自己小心点。”
他瞄了眼林烨的肩膀，难得多了句嘴，“你这伤，到了宛城东市找个郎中瞧瞧。”
说完，再不啰嗦，带着人马，卷起一阵尘土就走了。
官军一走，流民们才算彻底瘫软下来，围着林烨千恩万谢，简首把他当成了活菩萨。
林安也兴奋得满脸放光：“烨哥儿！
咱们这算是因祸得福了？
还有军爷指路！”
林烨却没那么轻松，张锐最后那几句话在他脑子里转悠。
“路上不太平”像是提醒，也像是警告。
这世道，穿官衣的，未必就比土匪让人安心。
他招呼大家：“都别愣着了，这儿不能待，收拾一下赶紧走。”
众人自然没二话。
正当他们扶老携幼，准备踏上那条通往宛城的未知之路时，一个一首缩在人群后头、干瘦得像根柴火的老头，悄悄蹭到林烨身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林、林小哥……刚才，官军进村前头，我好像瞅见……有个黑影，从后山那条砍柴的小路蹽了……看那身架，有点像……有点像跟你讨价还价那个头儿……”林烨浑身汗毛唰地立了起来，猛地扭头看向那片死寂的村子。
那个黄巾头子……没死？
他跑了？
要是让他看见自己跟官军搭上话……这梁子，怕是结死了！
前头的路，看来是步步惊心。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