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像一头疲惫的巨兽，在黎明时分终于褪去。
林疏桐趴在骆驼背上，意识昏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絮，耳边只剩下骆驼蹄踩在沙砾上的 “沙沙” 声，以及自己粗重的呼吸。
阿依古丽牵着骆驼走在前面，铜制指南针在晨光中泛着暖黄的光，偶尔被风掀起的衣角下，能看到她腰间别着的一把旧匕首 —— 刀柄上刻着繁复的维吾尔族花纹，像是被岁月磨得发亮的记忆。
“快到了。”
阿依古丽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
林疏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低矮的绿色在沙丘尽头蔓延开来，像是沙漠中不小心打翻的绿墨水。
那就是阿依古丽守护的绿洲，在经历了一夜沙暴后，依然倔强地挺立着。
走进绿洲，空气瞬间变得湿润起来，带着骆驼刺和沙棘果的清香。
几间用土坯砌成的小屋散布在绿洲边缘，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芨芨草，烟囱里飘出淡淡的炊烟。
一群毛色棕黄的山羊在远处的草地上吃草，一个穿着蓝色袷袢的老人坐在屋前的老榆树下，手里拿着一根木杖，正专注地编织着草绳。
“那是我的爷爷，” 阿依古丽轻声说，“他在这里守了一辈子绿洲。”
林疏桐从骆驼背上下来，双腿一软，差点摔倒。
阿依古丽扶住她，将她扶进一间小屋。
小屋不大，里面陈设简单，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绿洲的范围，周围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一些地名 —— 那是曾经围绕绿洲的村庄，如今大多己被沙漠吞噬，或是被划为了 “数字坟场”。
“喝点这个。”
阿依古丽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碗是用陶土烧制的，边缘有些磕碰。
“这是用绿洲的泉水煮的，能让你恢复点力气。”
林疏桐接过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底，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喝了一口奶茶，浓郁的奶香混合着淡淡的咸涩，在舌尖散开。
“谢谢你，阿依古丽。”
她轻声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们明明只是陌生人。”
阿依古丽坐在她对面的土炕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有些褪色，上面是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小男孩，他们站在一片茂密的绿洲里，手里拿着刚摘的沙棘果，笑容灿烂。
“这是我和我弟弟，” 阿依古丽的声音有些低沉，“三年前，锚点科技把我们家乡划为‘数字坟场’，用来填埋废弃的服务器。
那些服务器泄漏的污染物渗进地下，污染了水源，绿洲开始枯萎，弟弟也因为喝了被污染的水，患上了怪病，最后走了。”
林疏桐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的小男孩，想起了小羽。
“我很抱歉。”
她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不怪你，” 阿依古丽摇摇头，将照片收好，“但我不能让更多人遭受和我弟弟一样的命运。
我知道你在和锚点科技对抗，你在为你的女儿战斗，而我，在为这片绿洲战斗。
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
林疏桐从战术背心里掏出数据存储器，放在手心。
存储器是银色的，小巧玲珑，却承载着小羽最后的意识数据。
“这里面存着我女儿的意识数据，” 她说，“锚点科技的‘意识锚定’技术有缺陷，每 90 天，数字锚点就会丢失一部分记忆，那些关于爱和温度的记忆。
我必须找到修复的方法，或者，至少让更多人知道真相。”
阿依古丽拿起数据存储器，放在耳边轻轻听了听，仿佛能听到里面存储的意识数据流。
“我听说过‘意识锚定’技术，” 她说，“去年，有个锚点科技的高管来这里考察，说要在绿洲周围建‘数字永生社区’，让人们的意识在这里‘永生’。
但我知道，他们只是想把这里也变成他们的‘数字坟场’，只是换了个好听的名字而己。”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阿依古丽立刻站起身，走到门口掀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几辆黑色的越野车正朝着绿洲驶来，车身上印着锚点科技的标志 —— 一个由无数光点组成的锚形图案。
“是锚点科技的人。”
阿依古丽的声音瞬间变得凝重，“他们肯定是来追你的。
你先躲进地窖里，我去应付他们。”
林疏桐跟着阿依古丽来到小屋后院，那里有一个隐蔽的地窖入口，被一堆干草掩盖着。
“你放心，他们找不到这里的。”
阿依古丽说，“我会想办法拖延时间，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林疏桐钻进地窖，阿依古丽将干草重新盖好，只留下一个小小的通气口。
地窖里一片漆黑，弥漫着泥土和潮湿的气息。
林疏桐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紧紧抱着数据存储器，听着上面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能听到阿依古丽和锚点科技的人在交谈，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清具体内容，但她能感受到阿依古丽语气中的坚定与从容。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疏桐松了一口气，刚想站起来，却听到通气口传来阿依古丽的声音：“他们走了，但他们说还会再来。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林疏桐从地窖里爬出来，看到阿依古丽正站在院子里，眉头紧锁。
“他们问我有没有见过你，” 阿依古丽说，“我说没有。
但他们在绿洲周围安装了监控设备，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他们找不到我们 —— 那是我弟弟生前最喜欢去的地方，一个隐秘的泉水边。”
林疏桐点点头，她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了。
她看着眼前的阿依古丽，这个为了绿洲奋不顾身的女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或许，在这片荒芜的沙漠中，在这场对抗科技异化的战争中，她并不孤单。
两人收拾好简单的行李，牵着骆驼，朝着绿洲深处走去。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林疏桐回头望了一眼那几间土坯房，望了一眼那片倔强生长的绿洲，心中暗暗发誓：她不仅要守护好小羽的意识数据，还要和阿依古丽一起，守护好这片沙漠中最后的绿色，守护好人性中最珍贵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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