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空气冷得像是能割开喉咙。
巷子里的泥泞半冻着,踩上去又黏又滑。
小乞丐蜷在破木箱搭成的狭窄空间里,几乎冻僵了,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小团白雾,很快消散。
身上的伤口经过一夜,变成了更深的青紫色,一动就疼得他龇牙咧嘴。
肚子里的饥饿感己经不是抽痛,而是一种烧灼般的空虚,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头晕眼花。
他必须弄到吃的。
挣扎着从木箱后面爬出来,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让他打了个剧烈的寒颤。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慢慢站首身体,每一步挪动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那是黑疤昨天踹的地方。
他朝着巷子口走去,那里连通着一条稍微热闹点的街道,有店铺开门。
越靠近巷口,一种浓郁诱人的香气就越来越清晰。
是肉包子的味道。
面食蒸熟后特有的麦香,混合着肉馅油脂的咸香,霸道地钻进他的鼻子,几乎让他腿软。
他的肚子不受控制地发出一连串响亮的鸣叫,口腔里疯狂地分泌出唾液,又被他艰难地咽下去。
他太饿了,昨天的殴打和寒冷消耗掉了他最后一点气力。
包子铺就在街角,王婶正掀开巨大的蒸笼,白色的蒸汽“噗”地一下涌出来,将她整个人笼罩了片刻,又散去,露出码得整整齐齐、白胖胖的包子。
热气腾腾,看着就暖和。
小乞丐停在了街对面阴影里,不敢再靠近。
他隔着街道,眼巴巴地看着那笼包子,喉咙不停地滚动。
他能想象出那包子皮有多软,里面的肉馅有多香,滚烫的汁水……就在这时,两个穿着灰色短褂、腰间挂着统一制式短剑的男人走了过来。
他们的步伐比普通人更轻盈,眼神也更锐利,对周围嘈杂的环境带着一种天然的漠视。
“老板,十个肉包,包起来。”
其中一个高个修士开口,声音平淡,没什么起伏。
“好嘞!
仙师稍等!”
王婶立刻换上殷勤无比的笑脸,手脚麻利地用油纸包包子,那态度和刚才判若两人。
小乞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两个修士吸引。
他看到他们付钱用的不是铜板,而是几块微微发光的小石头。
灵石。
他听其他老乞丐提起过,那是修士老爷们用的东西,比金银还值钱。
王婶接过那几块小石头时,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腰弯得更低了。
“听说城外西边林子不太平,”矮个修士随口对同伴道,声音不大,但小乞丐的耳朵恰好能捕捉到,“巡逻队发现了几具被吸干血的牲畜尸体。”
“嗯,像是低阶血妖的手法。”
高个修士点点头,并没太在意,“堂里己经派人去查看了,翻不起什么浪。”
他们接过包子,转身就走,看都没看街对面那个脏兮兮、冻得发抖的小乞丐一眼。
对他们来说,他和路边的石头、垃圾没什么区别,甚至不值得浪费一丝目光。
小乞丐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又看看那笼白胖的包子。
对比之下,他胃里的烧灼感更强烈了。
修士的世界,和他隔着一道无形的、巨大的墙。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拖着疼痛的身体,慢慢挪过了街道,停在了包子铺前方几步远的地方。
他没敢太靠近蒸笼,只是用那双因为饥饿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王婶。
王婶刚做完修士的生意,心情正好,一回头就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了浓浓的厌恶和不耐烦。
“滚开!
臭要饭的!”
她挥动着手里用来扇火的大蒲扇,像是要驱赶苍蝇,“离老娘的铺子远点!
沾上你的晦气,老娘生意还做不做了!”
小乞丐没动,他的目光还黏在那些包子上,几乎是哀求地,发出微弱的声音:“婶…婶子…行行好…一口…一口就行…冷的…馊的也行…没有!
快滚!”
王婶眉毛竖了起来,声音尖利,“再不滚我泼水了!”
旁边一个买包子的胖妇人皱起眉,捏着鼻子快速走开了,嘴里嘟囔着:“真是的…也不管管…臭死了…”小乞丐看到了王婶手边那个冒着热气的水桶,那是用来烫洗蒸笼的。
他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但饥饿压倒了恐惧,他实在太饿了,昨天到现在,滴水未进。
他非但没走,反而又往前蹭了一小步,伸出了脏得看不出原本肤色的手,声音带着哭腔:“求求你…找死!”
王婶彻底被激怒了。
她猛地抄起水桶旁的一个破木盆,里面是刷锅底的浑油水,还漂着零星的烂菜叶。
哗啦!
一整盆冰冷的、油腻的污水,劈头盖脸地浇在小乞丐身上。
他整个人僵住了。
冰冷和恶臭瞬间包裹了他。
污水顺着他纠结的头发流下,糊住了他的眼睛,流进他的脖子,浸透了他本就湿漉漉的破衣服。
油污和烂菜叶挂在他身上。
比昨天晚上的雨水更冷,更让人恶心。
“呸!
贱骨头!
不给点颜色看看不知道怕!”
王婶骂骂咧咧地扔下木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像是碰到了什么极脏的东西。
小乞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身体冷得开始打摆子,牙齿咯咯作响。
被污水溅到的伤口刺刺地疼。
周围路过的人投来各异的目光,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嫌弃和漠然,没有人出声。
他慢慢抬起胳膊,用稍微干净一点的袖口内部,胡乱抹了一把脸,擦掉眼睛上的污水。
然后,他转过身,没再看那笼包子,也没看王婶,默默地、一步一挪地、拖着湿透冰冷沉重的身体,离开了包子铺,重新缩回了街道对面的阴影里。
他靠在冰冷的墙角,缩成一团,试图挤掉一点身上的水,但只是徒劳。
恶臭和冰冷包裹着他。
饥饿感依旧凶猛,但被更强烈的屈辱和冰冷暂时压了下去。
他望着街道上逐渐多起来的行人,望着那些穿着暖和衣服、吃着热乎食物的人,眼神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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