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雪落在废苑的枯枝上，积起薄薄一层白。
萧尘裹紧洗得发白的棉袍，正对着炭火烤着冻僵的手指，殿外忽然传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是林忠，这半年来，只有他会避开太监的耳目，深夜往废苑送些热食。
门轴“吱呀”轻响，林忠裹着件打补丁的厚棉袍走进来，手里提着的油布包还冒着热气。
他先往窗外望了望，确认没人盯梢，才把油布包往桌上一放，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殿下，老奴今儿带来个消息，关乎——就是老奴那女儿。”
“林晚儿？”
萧尘愣了愣，他记得林忠提过，林晚儿当年跟着母妃陪嫁入宫，后来母妃走了，林晚儿就被调去了浣衣局，怎么突然提起她？
林忠解开油布包，里面是两个热乎的肉包子，还有一小罐肉酱。
他却没心思递包子，红着眼眶攥紧了拳头：“老奴从御膳房的老兄弟那儿打听来，今年秋狩宴改规矩了——夺冠的人，能领走一批奴仆，这里面……就有晚儿。”
萧尘捏着包子的手顿住了。
秋狩宴他怎会不知？
那是大楚历代帝王秋季举办的军事狩猎典礼，往年都是太子带着二皇子、西皇子去，他们修为最低也到了炼气中期，能在猎场射杀猛兽、争夺头筹。
而他呢？
当年钦天监的人握着他的手测灵根，当着满朝文武说 “三皇子乃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根，灵根驳杂则灵力耗散快，终身恐难超淬体初期”—— 这话像道枷锁，把他钉死在了 “废柴” 的标签上，连猎场的门都摸不到。
可林晚儿是母妃旧仆，若真成了“奖品”，后果不堪设想。
“往年秋狩宴都定在霜降，可不巧遇上陛下得病昏迷，太子以此为由推迟到了冬月。”
林忠见他沉默，又补充了句，声音压得更低，“老奴还听说，今年夺冠的不只有奴仆，还有镇国玉佩 —— 太子说，要借秋狩宴‘选贤能、固国本’。”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想借机拉拢人心，吸纳人才。
“太子还说，今年秋狩宴不强制所有皇子参加，得先过一道考核。”
林忠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画着猎场外围的简易地图，“考核是去猎场外围找玄铁箭镞，三日内找着了，才算有参会资格。
太子明着是‘选有能力的人’，实则是不想让殿下您去......”林忠没说下去，估计他也认为五灵根的人，连猎场的路都走不全。
大楚修炼境界分淬体、炼气、筑基、金丹，他卡在淬体初期三年，连感知灵气都费劲，猎场外围虽野兽少，可寒冬腊月里，玄铁箭镞藏在枯木、雪堆里，凭他这点本事，找三天也未必能找着。
萧尘盯着地图上“玄铁箭镞”的标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他想起母妃走时，拉着他的手说“要护着身边的人”，想起这半年林忠冒着风险给他送吃的，若连下面的人都护不住，他还算什么皇子？
可五灵根的体质摆在这，他连炼气都没到，猎场外围虽野兽少，可寒冬腊月里，光是找箭镞就难如登天。
“老奴知道这考核难，”林忠看出他的犹豫，声音软了些，“可晚儿要是没人选，太子就要把她送去北瀚。
老奴……老奴实在没办法了。”
萧尘攥紧了掌心的玉佩，那股与血脉相连的暖意忽然漫上来，像在轻轻安抚他的焦躁。
他想起钦天监的断言，他人的嘲笑。
这些年，他在废苑里己经听够了，也尝够了无力感，可现在，林晚儿的安危就摆在眼前，他不能再退了。
“林叔，我去。”
萧尘抬头，眼底没了往日的怯懦，只剩坚定，“就算找不到箭镞，我也得试试。
林晚儿是母妃的人，我不能让她去北瀚。”
林忠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喜，又很快被担忧取代：“可殿下您的修为…… 猎场外围有不少早年留下的陷阱，都是炼气修士才能避开的，您这淬体初期的灵力，连察觉陷阱的波动都难。”
“只能试试了。”
萧尘下意识攥紧了衣襟，指尖隔着棉袍触到玉佩的温凉，那股熟悉的暖意悄悄漫进掌心，让他原本发虚的语气沉了下来，“再说，我在这废苑，也熬过了三年冬天，雪地玄铁箭镞也不是太难事，至于陷阱，小心谨慎些即可。”
他垂眼望着桌上的炭火，火苗映在眼底，多了几分坚定：“再说，秋狩宴上还有镇国玉佩做奖品。
太子把镇国玉佩都当作作为奖品，肯定没安好心。
我去了，既能护着林晚儿，还能看看太子到底想耍什么花样，说不定还能查出母妃当年的事。”
林忠看着他眼里的光，重重叹了口气，从油布包里掏出个布包：“这里面是老奴攒的伤药和干粮，还有个火折子，您带着。
猎场外围的枯木林里，老奴标了几个可能藏箭镞的地方，您顺着地图找，别往深处去。”
萧尘接过布包，指尖碰到林忠的手，冰凉得吓人。
他知道，林忠肯定是为了打听消息，在寒风里待了大半天才冻成这样。
“林叔，你放心，我一定把林晚儿带回来。”
林忠点点头，又往窗外看了看：“天快亮了，老奴得走了。
您明儿一早就出发，别让太监看见。”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要是遇到危险，别硬撑，保命要紧——晚儿那边，老奴再想别的办法。”
萧尘送林忠到角门，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雪地里，才攥紧手里的布包和玉佩。
回到殿内，他把地图铺在桌上，就着炭火的光，一遍遍地看枯木林的标记。
五灵根又如何？
修为低又如何？
太子想让他输，他偏要赢；这世道想把他踩在脚下，他偏要站起来，护着该护的人，查清该查的事。
这一夜，萧尘没怎么睡。
天刚蒙蒙亮，他就趁着太监还没送早膳，悄悄从废苑的角门溜了出去，往猎场的方向走。
雪还在下，落在肩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
萧尘缩了缩脖子，却没放慢脚步。
他知道，这三天不仅是为了参会资格，更是为了林晚儿，为了母妃的嘱托，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那个只能躲在废苑里忍气吞声的 “废柴”。
只要能过了这道考核，秋狩宴上的一切，他都有勇气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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