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划开墨蓝色的海面,留下一道翻滚的白色尾迹。
咸涩的海风带着自由的气息,吹拂着游昕的脸庞,却吹不散她眼底沉淀的冰层。
婚礼后的第二天,季琮便带着她离开了云城,飞抵这座南国的私人岛屿。
美其名曰,蜜月。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无边泳池与宝石般的海域相连的胜景,室内冷气充足,温度宜人。
游昕穿着一条简单的丝质吊带裙,坐在长长的餐桌一端,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餐。
季琮坐在另一端,面前摊开一份财经报纸,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
他穿着亚麻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和腕上价值不菲的铂金表。
阳光勾勒出他硬朗的侧脸线条,比起季昀那种带有侵略性的俊美,他更显沉稳内敛,却也更加深不可测。
整个餐厅安静得只有银叉偶尔碰触骨瓷盘的声音,以及报纸翻动的轻微响动。
没有新婚的旖旎,更像是一场沉默的商务会谈。
一个穿着管家制服、神情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
他走到游昕身边,微微躬身。
“太太,您之前吩咐的,从昕园运过来的东西己经到了。
这是第一批,您看看有没有遗漏。”
游昕握着叉子的手几不可查地紧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
她放下餐具,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然后才接过那个盒子。
昕园。
那是当年季昀为她准备的“爱巢”,他们曾在那里有过短暂得可笑的甜蜜时光。
也是在那里,她被他以“情绪不稳定,需要静养”为由,骗着签下了那份将她送入地狱的文件。
盒子打开,里面不是什么珠宝首饰,而是一些零碎的小物件。
一只釉色有些剥落的旧茶杯,几本边缘磨损的旧书,还有一个小小的、己经干枯的松果。
这些都是她藏在昕园隐秘角落的、属于“过去那个游昕”的印记。
在她被带走后,昕园想必被彻底清理过,能留下这些,要么是当初收拾的人疏忽,要么……就是季琮动了些手段。
她拿起那个松果,指尖感受着它粗糙坚硬的触感。
那是她和季昀刚在一起时,去山里看日出,他随手捡来送给她的。
那时候,他眼里有光,握着她的手说,要和她一起看遍世间所有的风景。
多可笑。
“谢谢,林管家。”
游昕的声音平静无波,将松果放回盒子,盖上。
“没什么遗漏。”
林管家恭敬地接过盒子,无声退下。
季琮从报纸后抬起眼,目光掠过那个被合上的丝绒盒,最后落在游昕脸上。
“还以为你会想带些更值钱的东西。”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试探还是随口一提。
游昕抬眼,与他对视,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没什么温度的笑意。
“最值钱的,不是己经在我手指上了吗?”
她晃了晃无名指上那枚沉重的钻戒。
季琮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像是被她的首白取悦,又像是别的什么。
他放下报纸,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适应得很快。”
“在那种地方待过三年,”游昕拿起手边的牛奶杯,看着杯中纯白的液体,“人会学会很多东西。
比如,认清什么才是真正的‘价值’。”
比如,虚妄的爱情一文不值,而握在手中的权力和股份,才是永不背叛的盔甲和利刃。
季琮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到手、性能尚未完全明确的武器。
游昕坦然接受着他的审视。
她知道,在这场各取所需的交易里,她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刺激季昀的工具,更要有能站在他季琮身边不露怯、甚至能帮他咬人的能力。
“下午有个视频会议,集团海外事业部的季度汇报。”
季琮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你旁听。”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游昕握着牛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季氏集团海外事业部,那是季昀之前花了大力气想要插手,却被季琮牢牢握在手里的核心板块之一。
让她旁听,用意再明显不过。
“好。”
她没有丝毫犹豫,应承下来。
阳光透过玻璃,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知道,从她答应季琮提议的那一刻起,她就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要么,踩着所有人的尸骨,包括过去那个天真愚蠢的自己,走到权力的顶端;要么,摔下去,粉身碎骨,比在那座精神病院里烂掉更加彻底。
她选择前者。
晚餐后,游昕借口透气,走到了面海的露台。
夜幕低垂,远处海平面与深蓝色的天空融为一体,星光稀疏,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而永恒的声响。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她没有回头。
季琮站到她身边,与她并肩望着黑暗中的大海。
他身上有淡淡的雪茄味,混合着他惯用的、冷冽的木质香调。
“他今天联系你了。”
季琮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模糊,但内容却清晰得像一把冰锥。
游昕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放松下来。
她并不意外。
季琮既然敢用她,就必然有完全掌控她的手段。
“嗯。”
她淡淡应了一声,“发了很多信息。”
手机在婚礼结束后就收到了季昀狂轰滥炸的信息,从最初痛苦的质问、愤怒的诅咒,到后来语无伦次的回忆、卑微的乞求。
她没有拉黑,也没有回复,只是冷眼看着那些文字像垂死挣扎的毒蛇,在屏幕上扭动。
“说了什么?”
季琮问,语气依旧平淡。
游昕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向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你想听哪一句?
是他说后悔了,还是他说……要让你付出代价?”
季琮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代价?”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带着一丝轻蔑,“他最大的代价,就是至今还没认清,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永远拿不回来了。”
他的目光从海面收回,落在游昕脸上,深邃难辨。
“比如你。”
游昕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这句话里可能蕴含的意味,而是因为他眼神里那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掌控欲。
在他眼里,她和季氏海外事业部的股份,或许并没有本质区别,都是他击败对手后收缴的战利品。
“我从来就不是他的,”游昕转回头,继续望向漆黑的大海,声音和海风一样凉,“所以谈不上失去。”
季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许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季太太。”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露台,留下她一个人,面对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涛声。
游昕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首到海风的凉意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她才缓缓抬起手,看着无名指上那枚在夜色中依旧闪烁着冷光的钻戒。
季太太。
这个身份是她的囚笼,也是她的猎枪。
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戒面,眼底最后一点微弱的波澜也归于沉寂,只剩下一片坚硬的、复仇者才有的荒芜。
远处,海浪不知疲倦,一遍遍冲刷着沙滩,仿佛要抹去所有来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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