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乐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
他甚至未曾解下佩剑,这在宫禁之中本是死罪。
嬴政(子婴)似乎被他的气势所慑,身体微微后仰,双手紧张地交叠在膝上,用那属于子婴的、带着怯懦的声线低声道:“阎爱卿……免礼。
玄狐……玄狐之事,不过由头。”
他顿了顿,仿佛鼓起极大勇气,声音依旧微弱:“朕……朕心中惶恐。
刘邦大军不日将至,爱卿乃国之栋梁,执掌咸阳,不知……不知有何良策可教朕?”
阎乐心中冷笑,果然是个吓破了胆的傀儡。
他强压下嘴角的弧度,语气敷衍:“陛下不必忧心,沛公仁厚,既己约定受降,必不会苛待陛下与宗室。”
“果真……如此吗?”
嬴政的声音微微发颤,他身体前倾,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压得更低,“可朕……朕听闻,中丞相在世时,曾多次言及爱卿……”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看着阎乐脸上那不屑的神情微微凝滞。
“……言及爱卿勇武有余,确是可堪大用,”嬴政话锋看似一转,让阎乐刚提起的心稍落,随即,他的声音如同冰锥,精准刺出,“只是……私下里,对骊山陵工料款项,似乎……颇为关切,屡有询问之举。”
“骊山陵工料款项”!
这八个字,如同八道惊雷,接连劈在阎乐头顶!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倨傲的神情凝固,转为极致的惊骇。
克扣骊山陵工料!
这是他利用职权,与少府心腹勾结做下的隐秘之事,自信账目做得天衣无缝,连赵高都未曾察觉!
这深居宫中、朝不保夕的子婴,如何得知?!
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让他西肢冰凉。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嬴政,想从对方脸上找出讹诈的痕迹。
可他看到的那张脸,依旧是年轻而苍白,带着惶恐。
然而,在那惶恐之下,那双低垂乍抬的眼眸深处,再无半分怯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
不是子婴!
这绝不可能是那个懦弱的子婴!
“你……你……”阎乐嘴唇哆嗦着,手指颤抖地指向嬴政,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额头上瞬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嬴政缓缓靠回椅背,仿佛刚才那句致命的话语只是随口一提。
他轻轻拂了拂衣袖,语气平淡中带着关切:“阎爱卿这是怎么了?
脸色如此难看。
莫非是……近日操劳过度,身体不适?”
这轻描淡写的关心,比任何斥责都更让阎乐恐惧。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甲胄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响声。
“臣……臣该死!
臣失仪!”
他语无伦次,只剩下磕头求饶的本能。
“爱卿何罪之有?”
嬴政的声音依旧温和,“不过是身体不适罢了。
起来吧。”
阎乐哪里敢起,只是伏在地上,浑身筛糠般抖动。
“那玄狐之事,”嬴政不再看他,目光转向窗外,“还需爱卿多多费心。
这三日,宫禁与咸阳城的安稳,更是重中之重。
朕之安危,宗庙之存续,皆系于爱卿一身。”
“臣明白!
臣明白!”
阎乐连连叩首,“陛下放心!
臣必鞠躬尽瘁,确保万无一失!”
“很好。”
嬴政终于将目光落回他身上,“退下吧。
记住,今日朕与你,只谈了玄狐之事。”
“是!
只谈了玄狐!”
阎乐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踉跄着退出寝殿,背影狼狈不堪。
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嬴政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唯有深沉的平静。
第一把刀,己然在手。
殿外,寒风卷过宫阶,扬起细细的尘土。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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