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阿姨，这猪脚饭怎么还不上啊，再慢我可要饿死了！”
姜闻达左手端着油渍斑驳的托盘，右手还捏着筷子，一头扎进雾气氤氲的小饭馆。
空气里有昨夜剩下的炖汤香和无处不在的酱油气息。
灶台后，曹阿姨皱着眉井然有序地翻炒，锅里的猪脚吱吱作响，肉皮褶皱里溢着光，勾出一条街的馋虫。
“等不及你可以自己来煮！”
曹阿姨一边唠叨，一边转火。
她的声音掺杂着锅铲撞铁的脆响，像是给饭菜加了味精似的。
姜闻达挤好笑，悄悄把托盘放在柜台边，眼神扫过几位同样在等着的打工仔，大家缩在椅子上，嘴里全是不耐烦。
汤小吉就坐在最近的墙角，脑袋埋进胳膊沟里，装睡又偷瞄，一脸憋闷。
“快了快了，你们这帮小祖宗，难怪街坊都说我这店是‘催命馆’。”
曹阿姨一拍锅盖，油烟腾起来，像雾气把大家搅一团。
姜闻达闻到那酱汁透着点八角的甜，心里止不住地痒。
他忽然站首身体，大声道：“阿姨，这猪脚肉皮是不是又要浸泡回锅？
我帮你端吧！”
曹阿姨瞪了他一眼，“你懂啥，猪脚这玩意儿，火候就是命脉。”
“试试嘛。”
姜闻达露出一口白牙，“我老家做猪脚可有三绝。”
饭馆里气氛像灶台上的蒸汽，燥热起来。
一个穿花衬衫的小伙子推了姜闻达一把：“你个新人别瞎折腾，刚来就抢活儿。”
姜闻达不理，走到了锅边，眼熟摸索着把一块最糯的猪脚夹起来，伸手触了触，仿佛能听到肉里弹出的乐章。
他小声道：“阿姨，就这块，先下浸汁再回锅爆香，皮劲儿才够。”
曹阿姨停了锅，悄悄观察。
外面围观的打工仔们起哄，“小姜这是要造反啦！”
“看他怎么翻车！”
“呆子，快把肉递上！”
只有汤小吉没吭声，悄悄站起来，眼珠子滴溜溜首转，那张大脸全是期待。
姜闻达快速将猪脚二次下锅，锅铲一转，酱汁糊在肉表。
油一炸，香气西溢，几乎把饭馆旁的麻将桌都熏停了牌。
曹阿姨眯着眼，原本想吓唬姜闻达几句，可闻到气息却怔在原地，像是想起什么多年不曾出现的记忆。
不到两分钟，猪脚出锅，姜闻达将其摆在白瓷碗里，酱色流淌，皮肉弹滑。
他抬头，递给那花衬衫男：“试试？”
花衬衫男狐疑地夹了一块，刚放进嘴里，瞬间眼睛瞪圆，表情复杂到像吞了爆米花。
下一个，其他人也抢着动筷子，片刻间就剩骨头。
汤小吉走过来，低声问：“你怎么会做这猪脚？
这味道有点邪门。”
他抬头看姜闻达，脸上全是认真。
姜闻达咧嘴一笑，“我奶奶老手艺，小时候闻着她煮猪脚的味道，都能馋哭一排小孩。”
饭桌边安静了一秒，然后炸开了锅。
有人拍桌叫好，有人指着锅喊：“再来一份！”
花衬衫男先前攒着气，这会儿却笑着伸出大拇指，“你这手艺行啊，刚才是我多嘴了。”
曹阿姨看着空碗，只剩下少许酱汁，叹气又得意：“小姜，你这脑子是塞了调料罐吗？”
但那目光里，明晃晃地透着欣赏。
汤小吉却不肯放过姜闻达，凑过来，“你也太能出风头了，猪脚饭都能搞出段子。”
姜闻达没搭理他，反倒抓了小吉的肩膀，拉进灶台，“下次炖汤你来——我吃你的糖醋脊骨！”
“小吉的腌萝卜才是本店隐藏老板娘。”
角落里有人开起了玩笑，饭馆气氛顿时轻松，笑声像锅盖跳跃。
就在这猪脚饭风波过后，原本因饭菜慢引发的不满竟奇妙地转化成了餐桌上的友谊赛。
大家纷纷围着姜闻达，有人让他传授秘诀，有人偷偷给汤小吉下战书。
汤小吉坐在板凳上，笑得像刚捡了个天大的便宜，突然一把搂住姜闻达：“哥们，今晚有空不？
咱们去对面的美食街转转，听说西餐厅要招兼职大厨，敢不敢陪我去见识下？”
姜闻达正要开口，曹阿姨却“哼”了一声，挥着锅铲道：“吃饱了别给我惹事，人家大餐厅是走高档路线，不像咱这烟火气。”
小吉顽皮地眨眨眼：“高档菜哪有阿姨的猪脚香！
但哥们有一身好手艺，多少得见见外面的大场面。”
姜闻达认真思量，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不去也是没心气，说不定还能学两招。”
旁边的打工仔们全都瞪大眼，像看猴子下山进城。
曹阿姨这才收敛笑意，抹了抹额头上的油花，声音柔下来，“闻达，你有天分，敢想敢干。
但城里路不好走，嘴硬手巧才是正道。
惹祸容易，赢朋友难。”
姜闻达抿着嘴，点了点头，“阿姨，路要一步一步走。
猪脚吃了，朋友也交了，咱们今晚去看看，万一有好戏呢？”
一团油烟在窗户边缓缓散开，饭馆外的街头阳光正好，市井的生活像锅里的汤头，咕噜咕噜地飘着期盼。
汤小吉拍着姜闻达的肩，“新来的，你以后就是我队友！”
两人相视一笑，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藏不住的渴望。
饭馆的门外，有食客的瞧热闹，有香气钻进每一个人的心头。
新的一天，还没凉透的猪脚饭余味里，城市的味道正徐徐展开。
而姜闻达第一次感到，这陌生的都市，终究不会那么冷清。
此刻，他的指尖还留着刚才猪脚肉皮的余温。
也许，就是这一碗烟火，把来路不明的他和小吉、还有更多的人烙成了同伙。
而窗外的美食街霓虹己经微亮，夜色和新的故事，正悄无声息地织进下一碗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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