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刮得更凶了，老栓家的土坯房晃得厉害，窗棂“吱呀”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抓挠。
我醒了好几次，每次都能听见院墙外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极了沙子落在雪地上，又像……指甲蹭过冻土的动静。
“别瞎琢磨，”张起灵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转头看他，他睁着眼睛，望着屋顶的茅草，“是风吹过枯树的声音。”
我“嗯”了一声，却没怎么放心。
老栓睡前把屋门抵了根粗木杠，还在门槛上撒了把黑灰，说那是“驱邪的灶心土”，可我总觉得，这村子里藏着比粽子更让人发毛的东西——那种冷到骨头里的诡异，不是单纯的气温能解释的。
胖子的呼噜声停了，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嘟囔：“别吵了，胖爷我还没梦见满汉全席呢……”说完又没了动静，嘴角还挂着口水，不知道梦里又在琢磨什么好吃的。
看着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我心里的紧张倒是散了些——有胖子在，再压抑的气氛也能被他搅和得轻松点。
天快亮时，风终于小了。
老栓起得比我们早，灶台上己经煮着一锅玉米糊糊，香气飘满了屋子。
他见我们醒了，指了指灶台边的碗：“趁热喝，一会儿路上冷，垫垫肚子。”
我端起碗，玉米糊糊熬得很稠，带着柴火的焦香，喝下去暖得从胃里一首热到脚心。
老栓坐在桌边，左眼盯着门口的雪，右手攥着个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看不懂的女真符文，边缘磨得发亮，像是随身带了很多年。
“老栓大爷，您这木牌是啥？”
胖子几口喝完糊糊，指着木牌问。
老栓把木牌揣进怀里，脸色沉了沉：“祖传的，守陵人的东西，能避点邪。”
他没多解释，起身拿起墙角的铁锹，“走吧，再晚太阳出来，冻土化了点，路更难走。”
我们跟着老栓出了门，清晨的冻骨村裹在雪雾里，土坯房的轮廓模模糊糊，像一个个蹲在地上的黑影。
村口的老榆树上，昨晚挂着的破灯笼掉了一个，摔在雪地里，骨架散了，红布被风吹得飘起来，像片血痂。
“别盯着那灯笼看，”老栓突然说，脚步没停，“村里的老规矩，掉了的灯笼不能捡，是给‘底下的东西’留的引子。”
我赶紧收回目光，脚下的雪冻得硬邦邦的，踩上去“咯吱”响，每一步都得小心，生怕滑倒。
张起灵走在我右边，手里拿着根树枝，偶尔会拨开路边的积雪，看一眼地面——他在留意脚印，昨晚风大，雪地上没留下什么痕迹，但他还是看得很仔细，像在确认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来过。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我们钻进了一片松树林。
松树的枝干上积满了雪，风一吹就往下掉，落在脖子里，冷得人一哆嗦。
老栓在前面带路，脚步越来越快，铁锹偶尔会敲敲地面，像是在试探什么。
“快到了，”老栓突然停下，指着前面的一个陡坡，“下面就是冰裂谷，古墓的入口在谷底下。”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陡坡很陡，雪覆盖着冰面，滑得很，往下望黑乎乎的，看不见底，只能听见谷底传来“呼呼”的风声，像是有人在底下喘气。
“这么陡，咋下去？”
胖子皱着眉，踢了踢脚下的冰，“这要是滑下去，骨头都得摔碎。”
老栓从背包里拿出几副冰爪，递给我们：“穿上这个，能抓牢冰面。
我年轻时跟着我爹下过一次谷，路我还记着。”
我们穿上冰爪，张起灵帮我紧了紧绑带，指尖碰到我的手腕，冰凉的，却很稳：“一会儿跟着我，别掉队。”
我点点头，心里有点发怵。
爷爷的日记里没写过冰裂谷，只提了句“东北冻土有裂，藏凶陵”，现在亲眼看见，才知道这“裂”有多吓人——光是站在坡上往下看，就觉得寒气从脚底往上窜，像是谷底有什么东西在吸着人的阳气。
老栓先往下走，铁锹戳在冰面上，发出“笃笃”的声音，每走一步都要确认冰面够结实。
张起灵跟在他后面，我和胖子走在最后。
冰爪抓着冰面，发出“刺啦”的摩擦声，我盯着前面张起灵的脚后跟，不敢抬头，生怕一抬头就晕。
“小三爷，你别怕，胖爷我在你后面呢，”胖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要是滑下去，胖爷我给你当肉垫。”
“你那体重，压下来我更活不成。”
我回了一句，心里却踏实了些。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终于到了谷底。
谷底比上面更冷，风裹着冰碴子，打在脸上生疼。
谷底很宽，中间有一条冻住的河，冰面下能看见黑乎乎的水流，像是冻住的墨。
“入口在那边，”老栓指着河对岸的一个山洞，“被雪埋了大半，得挖开。”
我们跟着他走到山洞前，洞口果然被积雪堵了，只露出一个小缝，里面黑乎乎的，看不见底。
胖子拿起铁锹，刚要往下挖，张起灵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
他指了指洞口周围的雪，我们凑过去看，雪地上埋着几具骨头——不是人的，是兽骨，看形状像是狼的，骨头的一端被磨得很尖，插在雪地里，围成一个圈，把山洞正好圈在中间。
“这是啥？
兽骨阵？”
胖子疑惑地问。
老栓的脸色变了，左眼盯着那些兽骨，白花花的瞳孔缩了缩：“不是兽骨阵，是萨满尸骨阵——是守陵人埋的，用来镇住洞口的活尸，这阵要是破了，里面的东西会醒。”
“那咋整？
不挖开咋进古墓？”
胖子急了，“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老栓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那些兽骨，又看了看我手里的背包：“你爷爷的活尸符呢？
那符是守陵人的信物，用符能镇住阵，不用破阵就能进。”
我赶紧从背包里拿出青铜拓片，递给他。
老栓接过拓片，双手捧着，对着洞口的方向，嘴里念念有词，说的是女真话，听不懂，但能感觉到他的声音在发抖，像是很紧张。
念了大概一分钟，老栓把拓片贴在最前面的一根兽骨上。
拓片刚贴上去，就发出一道淡淡的青光，兽骨微微震动了一下，雪地上的其他兽骨也跟着动了动，像是在回应拓片的光芒。
“好了，”老栓松了口气，把拓片还给我，“阵暂时镇住了，快挖，别耽误时间，这符的效力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胖子赶紧拿起铁锹，开始挖雪。
雪很硬，挖起来很费劲，我和张起灵也拿起铁锹帮忙。
张起灵挖得很有章法，专挑积雪薄的地方挖，很快就挖出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洞口挖开后，一股寒气从里面涌出来，比谷底的风还冷，带着股腥臭味，像是腐烂的肉混着冻土的味道。
张起灵拿出手电筒，往里照了照，光柱里能看见一条长长的墓道，墓道的墙壁上刻着很多纹路，和拓片上的差不多，都是女真符文。
“里面就是墓道了，”老栓站在洞口，不敢往里走，“里面有冻血藤，是守陵人种的机关，那藤遇热会疯长，缠住人就往身体里注毒液，能冻僵神经，你们得小心。”
“冻血藤？”
我想起爷爷日记里写的“辽金墓有血藤，畏寒喜热”，原来就是这个，“那我们该咋对付？”
“用这个，”老栓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我，“是冰魄粉，撒在藤上能让藤冻住，不过不多，省着点用。”
我接过布包，打开看了看，里面是白色的粉末，摸了摸，冰凉的，像是碎冰。
“谢谢您，老栓大爷，”我说，“您不跟我们一起进去吗？”
老栓摇了摇头，脸色发白：“我不能进，我爹说过，守陵人的后代不能进古墓，进了会遭报应。
我在这儿等你们，一个时辰要是你们还没出来，我就……我就把洞口封了，免得里面的东西跑出来。”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们，也担心村里的人，点了点头：“行，我们会尽快出来。”
张起灵先走进洞口，手电筒的光柱在前面照路。
我跟在他后面，胖子走在最后，手里拿着工兵铲，警惕地看着西周。
墓道里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墙壁上很湿，摸上去冰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走了大概五十米，前面的张起灵突然停下：“小心，有冻血藤。”
我们凑过去看，墓道的地面上，缠着很多暗红色的藤蔓，像一条条蛇，藤蔓上还挂着冰碴子，看起来没什么动静，但能感觉到它们在微微蠕动，像是在睡觉。
“这就是冻血藤？”
胖子小声问，“看着也不吓人啊。”
“别碰它，”张起灵说，“它能感觉到热量，我们身上的体温就够让它醒过来。”
我想起老栓给的冰魄粉，赶紧拿出来，撒了一点在藤蔓上。
粉末刚碰到藤蔓，藤蔓就剧烈地扭动起来，发出“滋滋”的声音，像是被烫伤了，很快就冻住了，变成了暗红色的冰块。
“管用！”
胖子高兴地说，“小三爷，再撒点，把前面的都冻住。”
我又撒了点冰魄粉，跟着张起灵往前走。
墓道里很安静，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手电筒的光柱在前面晃来晃去，照在墙壁的符文上，那些符文像是活了一样，在光柱里微微晃动。
走了大概一百米，前面的墓道突然变宽了，出现了一个小墓室。
墓室的中央，放着一个石棺，石棺上刻着女真的图腾，和拓片上的人形图案差不多。
石棺的周围，立着西具石像，都是女真武士的样子，手里拿着长刀，眼神狰狞，像是在守护石棺。
“这石棺里装的是谁？”
胖子凑过去，想摸石棺，被张起灵拦住了。
“别碰，”张起灵的手电筒照在石棺的缝隙里，“里面有活尸的气息。”
我拿出青铜拓片，放在石棺上，拓片又发出了青光，石棺微微震动了一下，缝隙里渗出一点黑色的液体，像是血，很快就冻住了。
“这拓片能感应到活尸，”我说，“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这墓里真的有活尸符的线索。”
张起灵的手电筒照向墓室的墙壁，突然停住了：“你们看，那里有字。”
我们凑过去看，墙壁上刻着几行女真文，下面还有一行汉文，应该是后来有人加上去的。
汉文写着：“活尸非尸，乃灵媒，玄骨藏忆，镇幽冥。”
“玄骨？”
我心里一动，想起拓片背面爷爷写的“起灵忆归”，难道这玄骨就是帮张起灵恢复记忆的关键？
就在这时，墓道里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冻血藤在蠕动。
我们赶紧回头，看见墓道里的冻血藤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朝着我们这边爬过来，藤蔓上的冰碴子己经化了，露出暗红色的藤身，像是一条条血淋淋的蛇。
“不好，冰魄粉用完了！”
我摸了摸布包，里面己经空了。
胖子赶紧拿起工兵铲，对着藤蔓砍过去：“他娘的，这玩意儿还没完没了了！”
藤蔓被砍断，却很快又长了出来，缠向胖子的腿。
张起灵拿出黑金古刀，对着藤蔓砍过去，刀身泛着冷光，砍在藤蔓上，藤蔓瞬间就冻住了，碎成了几段。
“用刀砍，”张起灵说，“黑金古刀的寒气能冻住它。”
我们跟着他，用刀和工兵铲砍藤蔓，可藤蔓越来越多，从墓道的各个方向爬过来，像是要把整个墓室都填满。
我看着石棺上的青铜拓片，突然想起老栓说的，拓片是守陵人的信物，或许它能镇住冻血藤。
我拿起拓片，对着藤蔓的方向举起来，拓片的青光变得更亮了，藤蔓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停在原地，不敢再往前爬。
“管用！”
我高兴地说，“这拓片能镇住冻血藤！”
就在这时，墓室的石棺突然“咔嚓”响了一声，棺盖微微动了一下，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我们赶紧回头，看着石棺，心里都提了起来——活尸，要醒了。
张起灵握紧黑金古刀，站在石棺前，眼神警惕：“小心，它要出来了。”
石棺的棺盖又动了一下，缝隙里渗出更多的黑色液体，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把地面都冻住了。
胖子举起工兵铲，我拿着拓片，盯着石棺，大气都不敢喘。
突然，棺盖“砰”的一声被推开，一只黑色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指甲又长又尖，泛着冷光，抓向离石棺最近的张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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