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基地联谊
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蓝布，从基地东边的停机坪慢慢铺过来，最后漫过俱乐部门前那排白杨树时，挂在树枝上的串灯“唰”地亮了。红色的灯笼顺着走廊檐角排开，把“军民共建·鱼水情深”的横幅映得发烫，连空气里都飘着食堂刚炸好的糖糕香——炊事班的老张头说，今晚要让医务队的姑娘们尝尝地道的北方甜口。
折叠椅是飞行二队的战士们下午刚搬来的，三圈椅子绕着临时搭起的舞台，前排的位置早被医务队的护士们占了。许婉晴刚坐下，护士长李姐就从口袋里摸出支豆沙色口红，塞到她手里：“快补点，等会儿台上有咱们科的节目，别让飞行员们看笑话。”她笑着摇头，却还是对着手机屏幕涂了薄薄一层，眼角余光瞥见后排几个穿深蓝色飞行服的身影，其中一个正低头跟身边人说着什么，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格外清晰——是刘海涛。
“别瞅了，人刘队早看见你了。”李姐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朝后排努努嘴，“刚才搬椅子的时候，人家还特意问‘医务队的许医生坐哪儿’，你说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许婉晴的耳尖瞬间热了，慌忙转头看向舞台，正好赶上开场的锣鼓响。
第一个节目是通信连的姑娘们跳的《映山红》，红色的裙摆随着舞步翻飞，像是漫山遍野的花在风里开。台下的战士们拍着手喊“再来一个”，连平时最严肃的政委都笑着点头。紧接着登场的是警卫连的小品《新兵蛋子的一天》，扮演新兵的小战士叫王磊，刚入伍三个月，把第一次站岗时的慌张演得活灵活现——听见风吹草动就端起枪，结果把来送文件的文书当成了“可疑人员”，直到对方掏出军官证，他才红着脸敬礼，手忙脚乱间差点把枪托砸到自己脚。
“哈哈，这不是王磊吗？”后排的飞行员赵宇拍着腿笑，“上次跟他一起打篮球，这小子紧张得连球都抱不稳，跟台上一个样！”刘海涛没说话，只是指尖转着一瓶矿泉水，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前排——许婉晴正歪着头笑，鬓角的碎发被晚风拂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小品落幕时，主持人踩着台阶走上台，手里的话筒还带着点电流声：“下面这个节目，得让咱们基地的‘飞鹰’亮亮相！有请飞行一大队队长刘海涛，带来吉他弹唱——《我爱祖国的蓝天》！”
掌声像潮水般涌起来，刘海涛放下矿泉水，抱着那把深棕色的吉他走上台。吉他是他去年休假时买的，平时训练结束就躲在宿舍练，指尖磨出的茧子比飞行手套的纹路还深。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把飞行服的肩章照得发亮，他调试琴弦时抬头扫了一眼台下，目光精准地落在许婉晴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随即低下头拨动了琴弦。
“我爱祖国的蓝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白云为我铺大道，东风送我飞向前……”他的声音比平时说话低沉，带着点被风吹过的沙哑，像是机场跑道上的风裹着引擎的轰鸣。许婉晴看着他指尖在琴弦上跳跃，忽然想起上次他来医务室换药，胳膊上还带着训练时蹭的擦伤，却笑着说“这点伤不算啥”。唱到副歌时，台下的战士们忍不住跟着合唱，整齐的歌声撞在俱乐部的墙上，又反弹回来，裹着远处停机坪传来的飞机轰鸣声，竟有种说不出的壮阔。
歌曲结束时，台下的叫好声差点掀翻屋顶。赵宇站在后排喊：“刘队，光自己唱没意思，找个搭档啊！”这话刚落，李姐就猛地推了许婉晴一把：“婉晴，你上学时不是合唱团的吗？快上去！”她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几个护士已经架着她的胳膊往台上走，连医务科的张科长都笑着挥手：“小许，别害羞，跟刘队长好好配合！”
许婉晴红着脸站在台上，刘海涛已经把另一支话筒递了过来，掌心的温度透过话筒传到她手上。“不介意唱首《军中绿花》吧？”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她点点头，手指紧紧攥着话筒线，直到熟悉的前奏响起，才慢慢松开——这首歌她在学校时唱过无数次，可今天站在他身边，心跳却快得像要冲出胸膛。
“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妈妈……”她的声线清亮，像山涧的溪水，正好和刘海涛低沉的嗓音缠在一起。唱到“妈妈你不要牵挂，孩儿我已经长大”时，许婉晴看见台下的护士小陈悄悄抹了眼泪——小陈才刚满二十岁，入伍一年多，上次视频时还跟妈妈哭着说想家。刘海涛也注意到了，唱到最后一句时，他悄悄往许婉晴身边靠了靠，肩膀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鼓励。
下台时，走廊里挤满了人。赵宇凑到刘海涛身边，挤眉弄眼地说：“刘队，刚才跟许医生合唱的时候，你那眼神，恨不得把人盯出个洞来！”旁边的飞行员们跟着起哄，刘海涛没反驳，只是笑着拍了赵宇一下：“别瞎闹，人家是医务队的医生，尊重些。”话虽这么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着许婉晴的背影——她正被李姐拉着说话，侧脸红红的，像熟透的苹果。
晚会后半段，许婉晴没怎么看节目。李姐拉着她八卦，说刚才张科长跟政委聊天，还夸她“跟刘队长很般配”；护士小陈则趴在她耳边说：“许姐，刘队长得帅，飞行技术又好，你可得抓住机会！”她被说得心不在焉，直到快结束时，借口找开水，才趁机溜到后台。
后台的灯光比前台暗些，堆着几个装道具的箱子，墙上还贴着刚才小品的台词稿。许婉晴刚拿起热水瓶，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刘海涛，正抱着吉他，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上面还沾着点吉他弦上的灰尘。
“还没走？”他靠在墙上，把吉他放在腿上，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琴弦，发出轻轻的声响。
“我来倒点开水，”许婉晴把杯子递到热水瓶口，热水“哗哗”地流进去，“你怎么还在这儿？晚会快结束了吧？”
“等会儿要把吉他送回宿舍，顺便等赵宇他们，”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杯子上，“刚才在台上，你唱得很好，比我练过的搭档都好。”
许婉晴的脸又红了，低头盯着杯子里的热气：“我上学时经常唱，都快忘了怎么唱了，还好没给你拖后腿。”
“怎么会拖后腿？”刘海涛笑了，露出两颗浅浅的虎牙，“要不是你，刚才台下的掌声也不会那么响。”他放下吉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是水果味的硬糖，递到她面前：“刚从炊事班拿的，甜口，你尝尝。”
许婉晴接过糖，剥开糖纸，橘子味的甜香立刻飘了出来。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刘海涛先开了口：“你平时休息的时候，喜欢做什么？我看你每次休息，都待在医务楼里，不像其他人那样出去逛街。”
“也没什么特别的，”她含着糖，说话带着点甜味，“看看书，或者找些纪录片看。我特别喜欢军事类的，尤其是讲空战历史的，觉得那些飞行员特别厉害。”
“巧了！”刘海涛眼睛一亮，猛地直起身，“我也喜欢看这个！基地图书馆里有不少老片子，像《浴血长空》《空中尖刀》，还有一套《大国重器》的纪录片，我都看了三遍了。”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图书馆的借阅卡，在手里晃了晃，“上次我还看见有《长空之王》的幕后纪录片，外面根本找不到资源。”
许婉晴有些意外，她还以为飞行员休息时只会打打球、跑跑步，没想到刘海涛跟她有一样的爱好。“真的吗？我一直想找《长空之王》的纪录片看，可惜网上只有电影版。”她的眼睛亮了起来，语气里带着点期待。
刘海涛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清了清嗓子，语气比平时认真些：“这周末我正好要去图书馆借几本书，是关于抗美援朝空战史的，你要是有空，要不要一起去？到时候我帮你找那部纪录片，还能给你讲讲里面的故事——那些飞行员的事迹，我比图书馆的管理员还清楚。”
这话一说出口，他就有些紧张，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借阅卡——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邀请女孩子，还是在基地里，要是被拒绝了，以后见面多尴尬。
许婉晴盯着他紧攥着借阅卡的手，指节微微发白，显然是有些紧张。她想起刚才在台上，他悄悄靠过来的肩膀；想起他递过来的话筒，掌心的温度；想起他现在眼里的期待，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她咬了咬唇，轻轻点了点头：“好啊，那周末见。”
刘海涛瞬间松了口气，嘴角的笑意再也忍不住，连眼角都弯了起来：“太好了！那周六上午九点，我在医务楼门口等你，怎么样？”
“嗯，九点没问题。”许婉晴点点头，手里的杯子已经凉了，可心里却像揣了个小暖炉，连指尖都透着热。
这时，后台传来赵宇的喊声：“刘队！走了！政委要集合了！”刘海涛应了一声，把吉他背在肩上，又叮嘱许婉晴：“晚上风大，回去的时候多穿件衣服，别感冒了。”说完，他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跑向走廊尽头。
许婉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里的糖还在慢慢融化，甜味从舌尖一直传到心里。她走出后台时，晚会已经结束，战士们正三三两两地往回走，有人哼着《我爱祖国的蓝天》，有人聊着刚才的小品，笑声在夜色里飘得很远。
抬头望向夜空，星星比平时亮很多，像是撒在深蓝色飞行服上的碎钻。许婉晴摸了摸口袋里的糖纸，又想起刘海涛刚才的邀请，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原来心动就像飞机起飞时的瞬间，不需要刻意准备，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顺着风，不知不觉冲上云霄。
走到医务楼门口时，她看见李姐站在台阶上等她，手里还拿着件外套：“就知道你没穿外套，快披上！”李姐把外套递到她手里，挤了挤眼睛，“刚才我看见刘队从后台出来，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你们俩聊啥了？”
许婉晴披着外套，把脸埋在衣领里，声音带着点笑意：“没聊啥，就是……约了周末一起去图书馆。”
“哟！”李姐拍了下手，笑得眼睛都眯了，“这可是好兆头！下次约会，姐帮你出主意！”
许婉晴没反驳，只是笑着往宿舍走。晚风拂过脸颊，带着点糖糕的甜香，她想起刘海涛刚才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这个周末，好像值得好好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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