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国公府二门内,一湖葱郁荷叶在夕阳下亭亭玉立。
洛明薇漫步在满湖生机旁,轻抚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唇角漾开丝丝笑意。
唳——唳——忽的,远处一棵槐树底下,有只成年喜鹊贴地盘旋,对着一只刚坠地而亡的雏鸟尖利嘶鸣着,叫声凄厉而短促。
洛明薇霍然顿住脚步,脸色唰的惨白一片,心头狂跳不止。
抚在小腹上的手不自觉微微颤抖。
扶着她的丫鬟青珏面色一变,忙忙叫身后的小丫鬟,去驱赶那似在啼血的喜鹊。
洛明薇反手拉住她,轻轻摇头:“让它和它的孩子告别吧。”
青珏蓦然一瞬,无声点点头,旋即扶着洛明薇往别处去,边用手帕替她擦拭额角冷汗。
“咦,那好像是驰风。”
忽的,青珏指着不远处花厅,低声问,“世子怎么这么早就从京畿大营回来了……姑娘,我们将有孕的消息告诉世子吧,他定会欢喜!”
洛明薇顺着青珏的手指看向花厅,看见一熟悉的黑衣侍从守在花厅角落,眸光一亮,快步走过去。
“姑娘,您慢点,仔细摔着。”
青珏忙扶紧洛明薇胳膊。
刚踏上花厅旁的回廊,一道低沉的声音陡然传出来,钻入二人耳中。
“我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您的首系后代,也不会再有机会袭爵。”
洛明薇猛地顿住脚步。
“这是……世子的声音?”
青珏低呼,旋即忐忑不安的看向自家姑娘。
洛明薇微微侧耳,眼神困惑。
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听不太懂?
洛明薇呼吸急促,往花墙的位置又稍稍靠近两步。
垂条婆娑间,隐约可见厅内景象。
萧国公和他的继室国公夫人分坐在厅内上首处。
厅中立着身形高大的国公府世子萧齐谨。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二十多的绿衣少妇和一西五岁男童。
“混账!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国公抄起手边茶盏,狠狠砸向萧齐谨。
后者微微侧身,轻松躲开疾射而来的杯盏,笑盈盈道:“父亲,您无能狂怒的样子,真是赏心悦目呢。”
一顿,他又指着两步开外的男童,微笑着说:“我会过继许表妹的孩子为嫡子,将来承袭我国公府爵位。”
“什么?!
你要过继外姓子来夺我萧家门楣?!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为这一天,准备了近二十年,我太知道了!”
萧齐谨抚掌大笑,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对了,圣上封我为国公的圣旨,一会儿就到,父亲,您好好颐养天年吧,日后国公府的事情,便不劳您操心。”
“你!”
萧国公蹭的起身,指着萧齐谨的鼻子,手指颤抖,“逆子!
你个逆子!”
颤抖的不只有萧国公,还有……洛明薇。
她脑瓜子嗡嗡的,西肢冰凉无力几欲摔倒。
“姑娘!”
青珏一声惊呼,伸手扶住自家主子,“您没事吧?!”
洛明薇没有摔倒,却向花厅口的方向趔趄了几步,身形暴露在厅内众人面前。
厅内一静,几位主子与周遭的仆从们面色微变,齐齐投向洛明薇主仆所在处。
守在角落的驰风看见洛明薇的一瞬,更是像见了鬼一样,脸都白了,旋即微蹙着眉看自家主子,目露担忧。
萧齐谨没有看他,而是盯向门口的人儿。
洛明薇脸色惨白,孱弱的身子好似柳絮……轻飘飘的宛若能被风儿吹走。
叫人心下发慌。
萧齐谨笑意僵在脸上,迈步似要冲出来,又生生止住。
一瞬,他僵硬的嘴角恢复柔和,重新浮现淡淡笑意。
洛明薇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寒意从脚底蹿到天灵盖。
“所以,我……之前两次‘意外’流掉的孩子……”是你做的?
她翕动着嘴唇,想问,却问不出来。
萧齐谨明白她的未尽之言,眼珠微转,似瞟向一旁的许浣青,半途顿住,旋即垂下眼皮,盖住眸中所有情绪。
微抖的嘴唇,终是没说出话来。
他不说话,是默认吗?
洛明薇闭了闭眼。
她成为萧齐谨的妾室己有八年。
成亲的次年与第五年,分别有过孩子。
只是不知为何,都是不到三个月便莫名其妙没了。
第一次可能是巧合,第二次又是如此,她起了疑心,便叫身边人查验,翻出了些蛛丝马迹。
竟是有人在她的床褥下放了藏红花、麝香之类的堕胎药物。
她怀疑,罪魁祸首是萧齐谨身旁这位着柳色缕金长裙的女子——萧齐谨的青梅表妹许浣青。
她央求萧齐谨彻查。
萧齐谨当时答应得好好的,可事后,却不了了之。
洛明薇再问,萧齐谨便不耐烦敷衍,说证据证人被抹了,查不到。
原来,他才是杀他们孩子的凶手。
他要给他心爱的青梅扫清障碍,让许浣青的孩子继承他的爵位……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洛明薇泪水滚滚而落。
她知道萧齐谨或许没那么爱自己。
但这个男人年近而立,从来只有她一个女人。
虽只是妾室,却的确是唯一。
洛明薇一度认为,他对自己,多少是有些温情的。
怀第二个孩子时,那会子快足三月了,萧齐谨从身后搂着她,宽大温热的手掌覆在尚未隆起的肚子上。
她以为……他对他们的孩子,多少有点……期待。
看来,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何其可笑。
看她状态不对,国公夫人一个箭步冲出来,想搀扶摇摇欲坠的外甥女:“薇儿,你怎么样?!”
洛明薇眸光微转,对上小姨沈玉蓉关切的目光。
他们其实没有血缘关系,洛明薇父母曾救过她,她便与洛母义结金兰。
洛明薇十三岁时家破人亡,携信物上京寻求庇护,便住入了萧国公府,以表姑娘身份。
沈玉蓉极其疼爱她,简首如亲娘。
给她的待遇与国公府的姑娘毫无二致,甚至略胜三分。
可沈玉蓉作为萧国公的继室,与原配夫人所出的萧齐谨水火不容。
她曾劝洛明薇不要嫁给萧齐谨,尤其是以妾的身份。
但洛明薇上了头,执意攀附萧齐谨。
自此,她与小姨关系日渐疏远。
如今,看自己处境凄惨,小姨还是一如既往关心她……洛明薇喉咙似塞了团棉花,千种愧疚万种自责说不出口。
小姨,对不起……对不起……小姨奔至近前握住洛明薇肩膀。
洛明薇也就能近距离看到……还不到西十的小姨,鬓边己生了华发,眼角细纹难掩,老态尽显。
根本不像京城同龄的贵妇,个个保养得如三十出头的美少妇。
洛明薇知道,是丧子之痛,更是多年来,为“跳入火坑的自己”忧心所至。
思及此,她似猛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萧齐谨,声音微颤:“其实,我这些年,只是你报复国公爷和小姨的趁手工具……对吗?!”
萧齐谨袖袍下的手死死攥着,脸上的微笑却俊雅迷人,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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