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推着自行车,与沈清月并肩走了一小段。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傍晚的风吹动沈清月额前的发丝,她身上有淡淡的栀子花香,与周围喧嚣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沈同学,你那幅画……”陈风终于忍不住开口。
“随便画的。”
沈清月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冷,“陈老师别在意。”
她加快脚步,将他甩在身后。
像一只不愿被看透的、优雅的猫。
陈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句“文字真的是无用的吗”还在耳边回响。
他心里有些怅然。
果然,那只是青春期少女随性的涂鸦吧。
是自己想多了。
他推车走到街角。
那辆黑色越野车果然还停在那里。
车窗降下,他能清晰看到车内的陆岩和苏婉。
陆岩正侧身笑着对苏婉说着什么,神采飞扬。
苏婉微微低头,唇角带着浅笑,偶尔抬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那个动作,是陈风暗恋她一年多以来,从未对他做过的。
车厢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是陈风叫不出名字的古典乐。
与他自行车篮筐里那本辞典的沉默,形成两个世界。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缓慢而沉重。
像敲在一面破旧的鼓上。
他本该立刻离开。
但双脚像被钉在原地。
“陈老师?”
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响起。
苏婉发现了他。
她摇下车窗,探出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同事的礼貌微笑。
“还没回去吗?”
陈风喉咙发紧。
“嗯……这就走。”
陆岩也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眼神没有挑衅,没有鄙夷,只有一种淡淡的、属于胜利者的审视。
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陈老师。”
陆岩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要不要捎你一段?”
语气是礼貌的,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刻在骨子里。
陈风感到脸上有些发烫。
“不用了,谢谢。
我……骑车锻炼身体。”
这个借口拙劣得让他自己都想发笑。
他几乎是仓皇地抬腿跨上自行车。
链条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像是在替他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用力蹬车,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
风灌进他的耳朵,试图吹散身后那令他心碎的画面。
他骑得很快。
仿佛这样就能把失落和难堪甩在身后。
城市的霓虹在他眼前闪烁,模糊成一片冰冷的光晕。
他想起自己刚工作时,也曾意气风发。
想在孩子们心里种下文明的种子。
想告诉她们“腹有诗书气自华”。
想证明在这个浮躁的时代,依然有人愿意守护那些看似无用的东西。
可现实呢?
家长的质疑:“学语文有什么用?
能多考几分?”
学生的抱怨:“背诵全文有什么用?
以后买菜用得上吗?”
同事的劝解:“陈风,别太较真,就是个谋生的饭碗。”
还有今天,陆岩那无声却致命的对比。
他坚守的一切,在现实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他拐进一条老旧的小巷。
这里没有霓虹,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坑洼的路面。
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潮湿的霉味。
这是他租住的地方。
与陆岩那光鲜亮丽的世界,隔着一道无形的、却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把自行车锁在楼道里。
抱着那本厚厚的辞典,一步一步爬上狭窄的楼梯。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很久,没人来修。
黑暗吞噬了他的身影。
只有怀里那本辞典,还残留着一点冰冷的重量。
他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一股独居男性房间里特有的、略显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很小,很乱。
书却很多。
几乎堆满了每一个角落。
这是他唯一富足的东西。
他走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将那本《唐诗宋词鉴赏辞典》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像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
然后,他颓然坐下。
窗外,城市的喧嚣被隔绝。
只剩下寂静。
和一颗无处安放的心。
他不知道的是。
在他沉浸于失落时。
天空尽头,那片血红的夕阳,正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迅速沉沦。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拖入地平线。
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的瞬间。
全球所有的电子设备屏幕——手机、电脑、电视、街边的广告牌——同时爆出一片刺眼的雪花!
紧接着。
彻底熄灭!
世界,在这一刻,被强行按下了静音键。
陈风房间里的台灯,闪烁了两下。
“啪。”
陷入永恒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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