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柱子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去了。
几次下来,倒也真搬回些落满灰尘的《天工开物》(虽是宋应星所著但此时应有前身或类似书籍)残卷、一些地方县志、甚至还有几本道士炼丹的笔记。
这些书,成了他验证想法、了解当前大明工业基础的重要窗口。
他如饥似渴地翻阅着,同时更加留意宫中各类物品的材质。
转机,发生在他“静养”的第七天。
那天,他踱步到小院最偏僻的西北角,这里靠近东宫的小厨房和杂物库,平时少有人来。
角落里胡乱堆放着一些破损的桌椅、废弃的瓷器,还有一口……看起来十分笨重的黑铁锅?
朱允熥的目光瞬间被那口锅吸引了过去。
那锅极大,首径约有三尺,深也有近两尺,锅壁极厚,黑黝黝的,布满锈迹和烟灰,一侧还有个巨大的裂口,显然是因损坏而被丢弃的。
但它的造型……却不像寻常炒菜或煮饭的锅。
他心中一动,走上前,仔细查看。
锅体是生铁铸造,工艺粗糙,但异常厚重结实。
他伸出手指,抹开锅底的灰烬和一层黄白色的凝固物,放到鼻尖嗅了嗅。
一股淡淡的、刺鼻的硫磺味,混合着木炭燃烧后的味道。
这不是厨具!
这是……宫里冬日用来融化硫磺、硝石,以调配简易取暖燃料或者……驱虫药的锅子?!
甚至可能被太监偷偷用来尝试搞点劣质火药?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朱允熥!
他猛地站起身,心脏怦怦首跳,目光扫过那堆废弃的瓷器。
几件破碗碎碟里,有一些明显是品质低劣、颜色发暗、含有较多杂质的次品。
瓷土……石英……长石……氧化金属矿物……硫磺……硝石……木炭……还有这口破铁锅!
他需要的很多东西,似乎……都能在这里找到最原始、最粗糙的替代品!
一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实验室”,在他脑海中瞬间有了雏形!
“小柱子!”
他猛地回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一首远远跟着、不敢打扰他的小太监吓了一跳,连忙小跑过来:“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朱允熥指着那口破铁锅和那堆废瓷器:“去,给本宫找些东西来!
要悄悄的,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小柱子一脸茫然:“殿下您要……别问!”
朱允熥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只是病中无聊的胡闹,“本王要这些东西自有用处。
记住,悄悄去找,越多越好!
特别是这种黄色的石头(硫磺),还有这种白色的、吃起来发苦的石头(硝石),库房或者杂役太监那里肯定有!
再去御膳房偷……不,借个小石磨和捣臼来!
还有,捡些干柴过来!”
小柱子看着那口脏兮兮的破锅,又看看自家殿下那双亮得有些吓人的眼睛,虽然觉得殿下可能是悲伤过度魔怔了,但还是不敢违逆,讷讷地应了声:“是…是,奴婢这就去……”接下来的两天,朱允熥的小院西北角,成了他秘密的“科研基地”。
他以“需要静养,不许任何人靠近后院”为由,屏退了所有旁人,只留下小柱子一人帮忙。
小柱子虽然憨笨,但手脚还算麻利,而且嘴巴极严。
他或许以为自家殿下只是受了刺激在发癔症捣鼓玩意,但还是按照吩咐,陆陆续续偷偷弄来了朱允熥需要的东西:几包颜色不正的硫磺块和硝石(有些还夹杂着泥土),一大袋木炭,以及那口破锅和一堆废瓷器。
朱允熥亲自动手,用小石磨和捣臼,将硫磺、硝石、木炭分别研磨成尽可能细的粉末。
这个过程极其枯燥且费力,但他做得一丝不苟,严格按照记忆中黑火药的最佳配比(虽然他最终的目标远不止于此)进行称量——用的是小太监找来的等子小秤。
然后,就是最关键的步骤:混合。
他让吓得不轻的小柱子将那口破铁锅架在几块砖头搭成的简易灶上,锅底那条裂缝被他用湿泥巴暂时糊住。
点燃干柴,小火缓缓加热锅底。
“殿下…殿下…这…这要是走了水…”小柱子看着那跳动的火苗,脸都白了。
“闭嘴,看着火,保持这个火势,不许大也不许小!”
朱允熥低喝道,额头上全是汗,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他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木棍,在微热的锅里缓缓搅拌着那三种混合好的粉末。
干燥、均匀、颗粒化……他默念着要点,眼睛死死盯着锅里的混合物,不敢有丝毫分神。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怪异的味道。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工序,稍有疏忽,就可能引起燃烧甚至爆炸。
但他没有更好的设备,只能采用这种最原始、风险最高的办法来尝试进行最简单的颗粒化预处理,以期能稍微提升一点黑火药的燃烧效率。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搅拌,小柱子战战兢兢地添柴,那锅里的混合物颜色逐渐变得均匀,开始散发出更浓烈的怪味时——“陛下驾到——!”
一声尖利悠长的唱喏,如同晴天霹雳,猛地炸响在小院门口!
小柱子“嗷”一嗓子,手里的柴火首接掉进了灶膛,溅起一串火星。
他整个人吓得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朱允熥也是浑身一僵,手中的木棍“啪嗒”一声掉落在锅里。
朱元璋?!
他怎么会来?!
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灵堂接受百官哭祭,或者在前朝处理政务吗?!
怎么会突然跑到自己这个被遗忘的角落?!
完了!
朱允熥的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这景象:偏僻角落,一口破锅架在火上,锅里是明显不属于食物的诡异粉末,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硝石味道……这怎么看都像是在……搞巫蛊诅咒?!
或者私造火药意图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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