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维斯的意识是从一片混沌的黑暗和尖锐的碎片化痛苦中逐渐浮起的。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低矮、摇晃的木质顶棚,以及空气中混杂的霉味、草药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同于他自身血液的腥气。
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到了赫伯特。
幽绿的矿石灯下,赫伯特站在离床不远的一个木桌旁,摆弄着一些试剂,瓶内的液体还在探出触手不断蠕动。
此刻,赫伯特的动作让卡维斯心头一跳。
他正挽起自己左臂的衣袖,右手操控着一柄精致的银色手术刀,精准的划伤手腕控制提取部分血液,流入一个刻着符文的水晶瓶中。
赫伯特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血液,嘴里低吟些顿挫有力的音节,同时,他挥手便构建出卡维斯看不懂的巫术模型光影。
微弱的光芒不断变化,映照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卡维斯下意识地想动,却发现自己浑身虚弱无力,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
“醒了?”
一个沙哑而冷漠的声音响起。
赫伯特没有回头,依旧专注于眼前的血液操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比预计的早了半天,你精神力天赋倒是好的不像是这片神弃之地的人。”
卡维斯喉咙干涩,想发声却只能发出嗬嗬的轻响。
赫伯特终于完成了对那团血液的某个步骤,挥手将其收入一个水晶瓶中。
他侧头瞥了眼床上的少年,试剂幽绿的光芒映照在他脸上,显得格外苍白和疲惫。
“我劝你老实点,别乱动,你身体里有种血脉处在不稳定状态,随时能要了你这条命”赫伯特揉了揉眉心,一点不想和这个他眼里的实验品多说。
卡维斯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他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赫伯特认为他必死无疑,只是时间问题。
不稳定状态?
所谓因果纠缠叠加态的一种体现吗?
自己对因果树的理解近乎为零,这个所谓叠加态很可能下一刻就会失控。
而有赫伯特在,或许可以凭借所谓巫师的知识,帮我理解控制体内的变化。
金手指都还没用呢,我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卡维斯沉默着,尽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恐惧而顺从,他虚弱地点了点头,用沙哑的声音说:“我……我还不想死……我都听您的。”
赫伯特丝毫不意外,脸上挤出一丝“果然如此”的冷漠笑容。
“倒还不傻。”
......卡维斯躺在冰冷的床上,感受着船只的摇晃和体内的异样,闭上了眼睛。
他的意识再次沉入识海,凝视着那株幼小的因果之树和那条暗红的深渊分枝。
那株因果幼苗比之前似乎凝实了一点点。
代表小恶魔血脉的暗红分支依旧是最显眼的。
但一条极其纤细、几乎透明的灰线,从树苗主干延伸出去,遥遥连接着……正在不远处忙碌的赫伯特。
这是他们之间因差点害死他那瓶试剂而生的因果线。
卡维斯将意识聚焦在这条灰线上。
他观察着这段因果线,尝试着用意识附着在这条线上。
瞬间,一些模糊的碎片涌入感知:试管破碎的瞬间、赫伯特冰冷审视的目光、赫伯特自己注射的特殊试剂……但就在他准备深入时,一种极其不协调的杂音通过这条因果线传递过来。
那是一种…邪恶、混乱的波动,卡维斯很明确的分辨出这与赫伯特自身那种冷静、有序的高贵巫师气息格格不入,甚至在与小恶魔分支散发出的混乱气息发生微弱的相互吸引。
这感觉……和刚刚赫伯特提取的那碗血感觉很像,又像是深渊分支上那种混乱无序的气息。
卡维斯心中一震,结合刚刚赫伯特研究他自己血液时手腕漏出的血红色纹路,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赫伯特自身的状态,是不是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糟糕。
他刚刚提到自己处于血脉冲突的不稳定状态,同样注射的试剂的赫伯特是否也有血脉冲突的问题......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他可不相信这个巫师会那么好心,能在之后放自己完整的离去,赌一把试探一下总比待着等死强。
卡维斯抬起眼,不再是之前的顺从或恐惧,而是一种带着些许探究的平静。
“先生,”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语气却异常镇定,“为了能更好地配合您的研究,或许……您应该让我了解一些更基本的情况。”
赫伯特挑眉,觉得这个实验品开始提要求有些可笑:“比如?”
卡维斯的目光没有躲闪,反而平静地仿佛诉说一个事实:“您的目的应该不止于此吧,比如您手腕上就有和我身上一样的纹路,气息感觉像是来自同一个混乱的地方......用你们巫师的话来说,这叫恶魔血脉冲突对吗”赫伯特的动作瞬间停滞,眼睛微眯地审视卡维斯。
卡维斯背后的手紧张的微微颤抖,他不相信赫伯特费这么大劲带走自己会这么轻易就让自己去死,自己活着的价值应该远比一具尸体有用。
卡维斯脸上的那种掌控一切的、略带不屑的表情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极度震惊,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有意思啊,挑明这些对你可不一定算是好事。”
“您需要借助我解决您自身的问题,而我只想活下去。
我们都有对方需要的东西。
将我仅仅视为一个沉默的、被动承受的实验品,可能会让您错过一些仅靠外部观察无法发现的细节。
比如……我刚才说的对那种混乱气息的独特感知。”
“所以,我的回答是:我愿意全力配合您的研究,并分享我所能感知到的一切异常。
作为交换,我请求一个……更透明的环境,以及一个真正活下去的机会,而不仅仅是延长死亡。”
说完这些,卡维斯不再多言,只是表面平静地回望着赫伯特,等待他的反应。
他只能做到这样,为自己搏出一个可能的未来,但同时也清晰地划出了一条线——他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摆布、生死全然不由自己的无知土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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