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的夏末,苏屋邨的黄昏总是来得特别早。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穿过5座2楼的铁窗,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黄志强下班回家,推开门就听见屋里传来细碎的声响——那是邬梦兰正轻声哼着童谣,哄怀里的家驹入睡。
"阿梦,我回来了。
"黄志强把公文包放在玄关的矮柜上,顺手拿起墙角的搪瓷脸盆,走向狭窄的厨房。
厨房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煤炉上的铝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邬梦兰从卧室探出头来:"饭快好了,你先去洗手。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小家驹正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晚餐后,邬梦兰像往常一样,把收音机放在窗边的小木桌上。
这是他们结婚时置办的"大件",黑色的外壳己经有些褪色,旋钮转动时会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她熟练地调到一个粤语电台,舒缓的广东小调立刻流淌出来。
"家驹今天很乖呢。
"邬梦兰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孩子,小家伙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收音机方向。
黄志强正就着咸蛋喝粥,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这孩子,眼睛倒是亮得出奇。
"他伸手逗了逗家驹的小下巴,婴儿立刻咯咯笑起来。
就在这时,收音机里的粤语歌突然切换成一首陌生的旋律。
邬梦兰好奇地调了调旋钮:"咦,这是什么歌?
听起来不像粤语。
"一阵轻快的钢琴前奏响起,接着是男女和声的英文演唱。
黄志强放下筷子:"好像是洋人的歌吧?
我在厂里听人说,现在外国佬的歌挺时髦的。
"小家驹突然安静下来,圆溜溜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收音机。
邬梦兰惊讶地发现,原本活泼好动的孩子,此刻竟然一动不动,小脸蛋上写满了专注。
"真的诶,这孩子听得懂似的。
"邬梦兰小声说道,故意把收音机往家驹那边挪了挪。
音乐声里,钢琴的节奏明快跳跃,女声清甜的嗓音唱着听不懂的歌词。
黄志强也凑过来看:"嘿,还真怪了。
"他伸手想调小音量,却被邬梦兰轻轻拦住:"让孩子听会儿吧,这么安静,少见。
"窗外的巷弄里,渐渐响起邻居们下班回家的脚步声。
谁家的收音机里传来粤语长片的主题曲,远远近近地交织在一起。
但小家驹的注意力完全被窗边的收音机吸引,小手指无意识地抓着邬梦兰的衣襟,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晃动。
"要不...明天我去旺角看看,有没有卖英文唱片的。
"邬梦兰若有所思地说。
她记得住在7座的阿珍,她丈夫在洋行做事,家里就有不少外国唱片。
黄志强正想说什么,怀里的小家驹突然"咿呀"了一声,小身子往前一倾,像是要往收音机那边爬。
邬梦兰赶紧抱住他:"哎哟,这么着急?
"黄志强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这小子,将来不会真成了洋鬼子的粉丝吧?
"邬梦兰轻轻戳了戳丈夫的肩膀:"去去去,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但她的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看着怀里的孩子,眼里满是温柔。
夜渐渐深了。
收音机里的音乐换成了轻柔的钢琴独奏,作为今晚的结束曲。
邬梦兰轻轻拍着家驹,哼起了广东童谣。
小家伙的眼皮开始打架,但在闭上眼睛前,他的小手指还最后指向了那个发出美妙声音的黑匣子。
黄志强收拾着碗筷,路过窗边时,特意把收音机的音量调低了一些。
他看着熟睡中的妻儿,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在这个普通的香港公屋里,收音机里流淌的不仅是音乐,更是一个家庭平凡而温馨的日常。
第二天清晨"叮铃铃——"清晨的闹钟还没响,邬梦兰就被一阵细微的"咿咿呀呀"声吵醒。
她睁开眼,发现身边的小家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努力地支起身子,小手指着窗边的收音机。
"阿梦,这孩子..."黄志强也被惊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
邬梦兰笑着摇摇头,把孩子抱起来:"小音乐迷,是想听歌了?
"她故意把收音机打开,调到昨晚那个频道。
轻快的音乐声响起,小家驹立刻安静下来,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收音机,小嘴巴还跟着节奏微微张合。
黄志强靠在床头,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你说...这孩子以后会不会真跟音乐有关系?
"邬梦兰轻轻拍着孩子:"那要看老天爷赏不赏这口饭吃啦。
"但她心里,却隐约记下了这个特别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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