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凛城,比萧怀瑾想象的还要破败。
所谓的城墙,不过是些风化的土坯和乱石垒砌,多处坍塌,形同虚设。
城内,低矮的土屋密密麻麻,大多破败不堪,街道泥泞,污水横流。
寒风卷着雪沫,刮在脸上生疼。
一片死气沉沉,唯有几个面黄肌瘦的兵士,裹着破旧的棉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守卫”着。
前来“接收”他的,是此地的守将之女,顾清漪。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戎装,身姿挺拔如松,眉眼间带着北地风沙磨砺出的英气,但脸颊消瘦,嘴唇因寒冷而缺乏血色。
她看向萧怀瑾的眼神,如同这北凛城的天气,冰冷彻骨,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看一个巨大的、不该存在的麻烦。
“顾将军重伤卧床,城内事务,暂由我代理。”
她的声音也如其人,干脆,冰冷,“你的住处,在城西。”
那所谓的住处,是一间比天牢好不了多少的破土屋,西面漏风,屋顶摇摇欲坠。
当晚,北风嚎叫得愈发凄厉,鹅毛大雪席卷天地。
土屋在风雪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顾清漪和几个老兵蜷缩在角落里,似乎早己习惯了这种与寒冷和死亡为邻的日子,眼神麻木。
但萧怀瑾无法习惯。
作为工程师,他对“结构”和“安全”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
这种危房,在他眼里就是对生命的极端不负责任。
他猛地站起身。
“你做什么?”
顾清漪警惕地看过来,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萧怀瑾没理会,借着破窗透进的雪光,在屋里快速搜寻。
他找到几根还算结实的木棍,又搬来几块大小合适的石头。
在众人疑惑、戒备的目光中,他熟练地将木棍以特定角度相互支撑,抵住房屋最脆弱的承重点和墙壁,再用石头牢牢卡死关键节点。
动作迅捷,精准,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韵律。
很快,一个简陋却有效的支撑结构完成了。
奇迹般地,房屋那令人牙酸的摇晃感减轻了大半,虽然风雪声依旧,但那种即将倾覆的危机感消失了。
角落里,一个老兵难以置信地摸了摸不再掉土的墙壁,喃喃道:“稳……稳当了?”
顾清漪按在刀柄上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
她看着萧怀瑾那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沉静的侧脸,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漾开了一丝极细微的涟漪——那不是感激,而是纯粹的、对于未知事物的探究与惊异。
后半夜,众人难得地睡了一个相对安稳的觉。
篝火将熄未熄,发出噼啪的轻响。
萧怀瑾毫无睡意,他用一根烧黑的木炭,在一块勉强算是布片的衣物内侧,缓缓勾勒。
棱堡式的城墙轮廓,可以有效抵御攻击;纵横交错的排水沟渠,能解决城内污秽和雨季涝灾;规划整齐的民居区、工坊区、军营区……这不是图纸。
这是他向这个腐朽时代宣战的第一份武器蓝图。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萧怀瑾没有回头。
顾清漪停在他身后,目光落在那前所未见的、充满了奇异线条和符号的“布片”上。
那些线条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勾勒出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坚固而有序的城池。
她沉默了许久,才用极低的声音,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的疑问:“你画的……这是什么?”
萧怀瑾抬起头,篝火最后的光芒在他眼中跳跃,灼热得惊人。
他看向窗外无边的黑暗与风雪,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是让我们活下去,并且能堂堂正正回去的东西。”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