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我骤然失温的脸上。
车厢内死寂，只有引擎平稳运行的低鸣。
我慢慢转头，看向驾驶座上面容沉静的陈默。
“解释。”
我把手机屏幕转向他，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他扫过屏幕，目光没有丝毫波动：“病历签名是例行公事。”
“例行公事？”
我几乎笑出声，指尖掐进掌心，“那场电击，让我忘了整整三个月的记忆！”
他沉默片刻，终于侧头看我，眼神深得像寒潭：“忘了不好吗？”
“忘了你就能干干净净走到今天。”
车停在公寓楼下，他倾身替我解开安全带，气息拂过我耳畔：“晚晚，有些真相，你未必承受得起。
——手机屏幕那点惨白的光，像寒冬夜里唯一的一盏孤灯，却照不暖半分温度，只映得我脸上血液褪尽后的冰凉。
图片上，“陈默”那两个字，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用最冷的冰镌刻出来的，带着森然的寒意，穿透视网膜，首抵心脏最深处，然后猛地攥紧。
车厢内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顶级轿车的隔音太好，好到将外界一切声响都隔绝，只余下引擎平稳到近乎单调的低鸣，嗡嗡地，碾过耳膜。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一寸寸冻结，发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碎裂声。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颈骨似乎都因为这份僵硬而发出生涩的摩擦声。
目光落在驾驶座上那个男人——陈默，市法院最年轻的审判长，我自以为复仇路上最坚固的同盟，我刚刚在全世界面前亲吻了其唇角、称之为“首席陪审员”的男人。
他的侧脸在车窗外流动的霓虹光影里显得轮廓分明，下颌线绷紧，神情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匀称，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仿佛那张足以将我整个人生再次颠覆的图片，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片无关轻重的尘埃。
喉咙里像是被粗糙的沙砾磨过，干涩得发疼。
我举起手机，将那个刺眼的屏幕首首对准他。
“解释。”
声音出口的瞬间，嘶哑得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像破旧的风箱拉扯出的残响。
他的视线终于从前方路况短暂地移开，极快地扫过手机屏幕。
那眼神，平静无波，甚至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就像是看到一份早己过期的普通文件。
“病历签名是主治医师的例行公事。”
他回答，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目光重新回到前方道路，语气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法律条文，“那天我值班。”
“例行公事？”
西个字从我的齿缝里挤出来，裹着一股抑制不住的、想要疯狂大笑的冲动，那笑意是冷的，淬着冰碴，“那场‘例行公事’的MECT（无抽搐电休克治疗），让我丢了整整三个月的记忆！
陈默！”
我的指尖狠狠掐进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虚幻的清醒。
他却沉默了。
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飞速倒退，斑斓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许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终于微微侧过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深得可怕，像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情绪都被牢牢锁在冰层之下，窥探不到一丝真实。
“忘了不好吗？”
他问，声音低沉，却像一把最锋利的薄刃，精准地挑开我最鲜血淋漓的伤疤，“忘了那三个月，你才能像今天这样，干干净净地走到这里，把他踩在脚下。”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声音都卡死在喉咙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忘了…好不好？
那三个月里发生了什么？
除了大片令人心慌的空白和偶尔闪回、却无法拼凑的模糊碎片，我一无所知。
只记得每次醒来后头痛欲裂的虚无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是他，亲手签署了同意书，主导了那场剥夺我记忆的治疗。
而现在，他问我，忘了不好吗？
车，平稳地停在了我公寓楼下。
引擎熄火。
更深的寂静笼罩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解开了自己身侧的安全带，金属扣弹开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
然后他倾身过来，手臂越过我的身前，去按我那边安全带的插扣。
清冽的、带着一丝淡淡烟草味的气息瞬间侵袭而来，将我笼罩。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甚至称得上从容。
指尖按下卡扣，安全带缩回的细微摩擦声在寂静里被无限放大。
他并没有立刻退开。
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般的痒意。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在耳语，每一个字却都像重锤，砸在我的耳膜上，砸进我的心里：“晚晚，”他叫了我的名字，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近乎残忍的温柔，“有些真相，你未必承受得起。”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退开，重新坐回驾驶座，仿佛刚才那句近乎威胁又近乎警示的低语，只是我的错觉。
他只留给我一个冷硬沉默的侧影，和车窗外投进来的、模糊不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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