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弄脏我了。”
这五个字，像五根淬了冰的钢针，毫无征兆地刺入傅承聿的心脏。
那股从灵魂深处泛起的寒意，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缓缓地、几乎是机械地松开了环绕着苏晚的手臂，仿佛被烫到一般，后退了半步。
他看着她。
苏晚的背影挺得笔首，没有丝毫的动摇。
她没有回头，只是抬手，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刚才被他抓皱的衬衫衣角，那动作优雅而疏离，像是在掸去什么看不见的灰尘。
这个细微的举动，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傅承聿感到恐慌。
“晚晚……”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你再说一遍？”
苏晚终于转过身来，重新正视着他。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清冷的眸子像两块上好的寒玉，通透，却毫无温度。
她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闯入她领地的、毫无关系的陌生男人。
“傅承聿，我说，你弄脏我了。”
她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没有愤怒，没有厌恶，只有一种纯粹的、陈述事实的冷漠，“还有，从现在开始，请不要再用‘晚晚’这个名字称呼我，我听着恶心。”
“恶心？”
傅承聿感觉自己的大脑被这两个字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嗡嗡作响。
他曾经最亲密的爱人，用最恶毒的词语，来形容他对她的亲昵。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记得她总是在他怀里，仰着那张精致的小脸，用最甜腻的声音喊他“承聿”，喊他“阿聿”。
她也曾因为苏柔偶尔叫一声“晚晚”而吃醋，因为那是独属于她的称呼。
可现在，她说，她听着恶心。
“不……不可能……”傅承聿失神地摇着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他重生回来，带着满腔的悔恨与爱意，准备用余生去弥补她，怎么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死死地锁住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伪装，一丝一毫的破绽。
他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她新想出来的报复手段，她是在气他签了那份协议，是在逼他低头。
对，一定是这样。
“苏晚，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傅承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恢复了往日那个说一不二的傅氏总裁的霸道姿态。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餐桌前，拿起那份离婚协议，当着她的面，“嘶啦”一声，撕成了两半。
“你想离婚？
我偏不离！”
他将撕碎的纸扔在地上，眼神凶狠地盯着她，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苏晚，收起你这套把戏。
这辈子，你生是我傅承聿的人，死是我傅承聿的鬼。
你哪儿也别想去！”
他以为，用这种方式，可以逼她就范，可以让她像前世一样，哭着扑进他的怀里。
然而，苏晚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她看着地上那两片碎纸，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她只是轻轻地、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了然。
“傅承聿，你以为撕掉一份协议，就能改变什么吗？”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你是在欺骗我，还是在欺骗你自己？”
傅承聿的心一沉：“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苏晚拉开一张椅子，从容地坐了下来，双腿交叠，姿态优雅得像是在进行一场商务谈判，“我既然敢签，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你以为，我手上只有这一份协议吗？”
傅承聿的瞳孔骤然收缩。
苏晚看着他错愕的表情，继续用那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缓缓说道：“我给林特助送协议的时候，顺便用他的邮箱，给傅氏集团的法务部、公关部，以及十几家主流媒体的负责人，都发了一份加密邮件。
邮件的内容，就是这份离婚协议的扫描件，以及一封定时邮件。”
“定时邮件？”
傅承聿感觉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没错。”
苏晚点了点头，目光清澈而锐利，“如果我离开这里后的二十西小时内，没有取消发送，那么明天一早，全城的人都会知道，傅氏集团的总裁，是如何在结婚三周年纪念日，逼着自己的妻子签下离婚协议的。”
“你敢！”
傅承聿怒吼出声，他从未想过，那个曾经连跟人说话都会脸红的苏晚，竟然会做出如此周密、如此狠辣的布局。
“我为什么不敢？”
苏晚反问，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傅承聿，你太不了解我了。
你总以为我离不开你，总以为我的人生里只有你。
但你错了。
前半生，我为你而活，活成了个笑话。
从今天起，我要为我自己活。”
她的话，一字一句，都像重锤，狠狠地砸在傅承聿的心上。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苏晚，己经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拿捏的小女人了。
“我不想怎么样。”
苏晚从随身的包里，又拿出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协议，轻轻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我只想离婚。
傅承聿，我们好聚好散，对你我，都好。”
“好聚好散？”
傅承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苏晚，你给我一个理由！
我哪里对不起你？
你要这么对我？”
他真的想知道。
在他重生前的记忆里，他虽然冷漠，虽然忽视了她的感受，但从未做过任何实质上伤害她的事情。
他以为，他们的悲剧，完全是苏柔的阴谋和自己的愚蠢造成的。
可现在，苏晚这决绝的态度，让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己经伤她至深？
苏晚看着他，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怜悯。
“理由？”
她轻笑了一声，“傅承聿，你真的需要我给你理由吗？”
她伸出一根手指，语气冷静地开始陈述。
“第一，我们的婚姻，始于一场交易，毫无感情基础。
你娶我，不过是为了完成你爷爷的遗愿，稳稳拿到傅氏的继承权。
而我嫁给你，是因为我天真地以为，十年的暗恋，可以换来一世相守。
事实证明，我错了。”
傅承聿的心猛地一揪。
这些话，是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他从未对人说起，她怎么会知道？
“第二，结婚三年，你回家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你记得我的生日，却不知道我对芒果过敏。
你给我买最贵的珠宝，却从未问过我是否喜欢。
你把我当成你豪宅里一个昂贵的、会呼吸的装饰品，而不是你的妻子。”
苏晚每说一句，傅承聿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些……这些都是他忽略的细节，他以为她不在意，原来她全都记得。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苏晚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你的心，不在我这里。
你心里有人，那个人不是我。
而我，苏晚，也绝不接受一份有瑕疵的、与别人分享的爱情。
我嫌脏。”
“我没有！”
傅承聿下意识地反驳，“我和苏柔……苏柔？”
苏晚打断了他，念出这个名字时，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那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嘲讽，“傅承聿，你到现在，还觉得我是在为苏柔吃醋吗？”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告诉你，我不是在吃醋。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你们两个，很脏。
一个，处心积虑地爬上姐夫的床；一个，背着自己的妻子，和所谓的‘妹妹’纠缠不清。
你们，让我觉得恶心。”
这番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傅承聿所有的伪装，将他内心深处那点对苏柔的、不该有的怜悯与愧疚，血淋淋地暴露在空气里。
他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苏晚，她逻辑清晰，条理分明，态度冷漠，字字诛心。
这完全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感性、脆弱、为爱痴狂的苏晚。
她像一个冷静的猎手，精准地找到了他所有的弱点，然后毫不留情地一一击破。
他所有的挽回，所有的霸道，所有的哀求，在她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么可笑。
傅承聿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手足无措。
他引以为傲的头脑，在苏晚冷静的剖析面前，变成了一团浆糊。
他发现，他根本不了解这个女人，从来都不了解。
他以为的重生弥补，在她看来，或许只是一个迟到了太久的、毫无意义的笑话。
“我……”傅承聿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所有的语言，在苏晚那决绝而冷漠的眼神面前，都显得那么贫乏。
苏晚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里的最后一丝情绪也消失了。
她将那份新的离婚协议放在他颤抖的手边，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傅承聿，签字吧。
对你我，都好。”
说完，她不再看他，拉着那个小小的行李箱，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别墅的大门。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傅承聿的心上，将他那颗刚刚重生的、充满希望的心，踩得粉碎。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却发现自己连伸手挽留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错了。
他错得离谱。
他以为重生是上天赐予他的救赎，却没想到，这或许是上天对他最残忍的惩罚——让他亲眼看着，他唯一想救赎的人，是如何决绝地，将他推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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