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内,帷幕低垂。
那位须发皆白、忠心耿耿的老太医,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贵妃腕间的丝线上。
他的眉头,从平和渐渐蹙紧,最终凝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他抬眼,看向纱帐后端坐的、面色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贵妃。
又瞥了一眼身旁拳头紧握、周身煞气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大将军。
老太医收回手,扑通跪地,声音带着颤栗和不可置信:“将军,贵妃娘娘她脉象沉涩,胞宫受损极重!
可能是小时候身体太单薄,长期受寒受凉,此生恐再难有嗣了!”
话音落下,内殿死一般寂静。
年羹尧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仿佛被无形巨锤当胸击中。
他脸上那刻意维持的担忧,瞬间碎裂,被一种真实的、滔天的惊怒取代。
“再说一遍!
你说什么?”
年羹尧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兽,低哑咆哮。
他一把揪住老太医的衣襟,目眦欲裂,“你可诊断清楚了?!
若有半字虚言,本将军要你的命!”
“老奴……老奴以性命担保,绝无虚言!”
太医吓得面如土色。
“你!
你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年羹尧猛地松开手,仰天发出一声悲愤至极的冷笑。
他不再看帐后的妹妹,转身,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一脚踹开内殿的门,狂风般冲了出去。
“滚开!”
大将军那冲天的怒火和毫不掩饰的悲痛,如同最迅猛的瘟疫,瞬间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消息像长了翅膀:“听说了吗?
年大将军请了自家太医给华妃娘娘诊病,结果诊出娘娘再也无法生育了!”
“年将军在翊坤宫大发雷霆,状若疯癫,皇上都惊动了!”
“天啊!
华妃娘娘竟遭此厄运?”
“年家还能有什么指望?
这后宫里头。
不能生育的贵妃?”
流言蜚语,瞬间将平静的湖面搅得天翻地覆。
所有人都在猜测。
贵妃会彻底失宠?
兄长这场毫无保留的“大怒”,是她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尤其是养心殿里的那位,相信年家对此事“毫不知情”,并且反应“真实激烈”。
这怒火,是一记警钟,重重地敲在了年羹尧的心上,打碎了他对皇恩的最后一丝幻想。
年世兰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地板,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皇上。
臣妾与兄长,这出‘悲痛欲绝’、‘怒不可遏’的戏,您可还满意?”
而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刚刚开始。
这震惊朝野的“诊断结果”,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必将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翊坤宫内,往日喧嚣被一种刻意维持的寂静取代。
华妃无法生育的消息,如同一声丧钟,敲在所有依附于她的人。
最先到的,是曹琴默。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宫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脚步轻悄地走了进来,未语先叹:“娘娘。
您千万要保重凤体啊。”
她仔细端详着斜倚在榻上、面色苍白的我,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与算计。
“曹贵人来了。”
年世兰懒懒地抬了抬眼,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和挥之不去的哀戚。
“本宫如今这般光景,还有什么可保重的?”
“娘娘何出此言!”
曹琴默立刻接口,言辞恳切。
“您依旧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不过是身子暂时不适罢了。
这后宫之中,谁不知娘娘您的恩宠无人能及?
即便、即便将来…”她顿了顿,似在斟酌用词道:“只要有娘娘的圣眷在,还怕没有依靠吗?”
我心中冷笑。
句句看似安慰,实则句句都在权衡利弊,试探着我还有多少利用价值?
若放在前世,心高气傲的我听到“无法生育”西个字怕是早己暴怒,根本听不进这些“软刀子”。
但此刻,我只是垂下眼帘,用一种带着脆弱与不甘的语气低语:“恩宠?
君恩如水,来去无常。
本宫如今,才算明白了几分。”
她故意流露出对皇帝的一丝怨怼与不确信。
这,正是给曹琴默这种聪明人的诱饵。
曹琴默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压低声音说道:“娘娘既知此理,更该早作打算。
温宜公主日渐可爱,若娘娘不嫌弃?”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抛出她的筹码。
年世兰心中讽意更盛。
那不正好?
这一世温宜是我的!
曹琴默,这一世,且看谁才是真正的棋手?
曹琴默前脚刚走,一阵香风伴着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丽嫔到了。
与曹琴默的含蓄不同,丽嫔一进来就咋咋呼呼的喊道:“娘娘!
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害您!
您告诉臣妾,臣妾去撕烂她!”
她脸上是真切的愤慨,但也掩不住那几分慌乱。
我这棵大树若倒了,她这种没什么脑子的打手,下场可想而知。
我慢慢抬起眼,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丽嫔!
你不可听外面那些人胡说!
是本宫自幼就虚弱。
长期体寒导致。”
丽嫔被我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强自镇定道:“娘娘洪福齐天,定能逢凶化吉!
您放心,不管怎样,臣妾都对您忠心不二!”
这话说得响亮,却透着一股色厉内荏。
年世兰心中冷笑。
忠心?
上一世,就是你这张嘴,在恐惧之下吐露了太多秘密,最终把你我都拖入了深渊。
我忽然向前倾身,一把抓住丽嫔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丽嫔吃痛地低呼一声。
年世兰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丽嫔,你记住!
如今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翊坤宫!
管好你的嘴!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给本宫烂在肚子里!
否则。
本宫若是倒了,下一个,就是你!”
丽嫔果然被吓住了,脸色白了白,连忙点头:“娘娘放心!
臣妾明白!
臣妾什么都听娘娘的!”
打发走了这两个各怀鬼胎的“盟友”,翊坤宫再次恢复了寂静。
年世兰缓缓坐首身体,脸上的脆弱与哀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冰封的冷静。
年世兰端坐起来,眼神锐利如刀,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脆弱。
“周宁海。”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首领太监周宁海立刻躬身近前,他腿脚不便,动作却异常沉稳:“娘娘有何吩咐?”
年世兰示意他再靠近些,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她的声音极轻,只有几个破碎的音节隐约可闻:“本宫要病一场,做得像些。
东西放到……!”
周宁海垂着头,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有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他不需要知道娘娘为何要这么做,他只需要完美地执行。
从当年他为保护年幼的小姐落下这腿伤起,他的命,就是年世兰的。
“奴才明白了。”
周宁海简短地应道,声音平稳无波,“定会办得妥帖,不留痕迹。”
周宁海,上一世为她而死,这一世,仍是她最锋利的刀,最坚固的盾。
“去吧,小心行事。”
当夜,翊坤宫突然乱作一团。
华妃娘娘突发急症,呕吐不止,竟似中毒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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