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亮起,蓝色的光映在温阮脸上,将她眼底未干的泪痕照得清晰。
她的指尖悬在鼠标上方,停顿了足足半分钟,才敢轻轻双击那个名为“致阿阮的伴奏”的文件夹。
文件夹应声打开,十几首曲子的文件名整齐排列着,像一串被时光串起的珍珠。
《天鹅》《月光奏鸣曲》《爱的礼赞》《春之圆舞曲》……每一个名字都戳中了温阮的心脏,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十八岁的琴房,阳光透过百叶窗筛下细碎的光斑,沈砚坐在钢琴前,她坐在他身边,大提琴的琴身贴着他的胳膊。
他弹起《爱的礼赞》,指尖在琴键上跳跃,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脸上,带着笑意说:“阿阮,等我们举办双人演奏会,这首曲子要放在最前面,作为我们的开场。”
她当时脸颊发烫,低头拨弄着琴弦,小声应着“好”,心里却偷偷描摹着未来的模样——聚光灯下,他们并肩站着,他的琴声和她的琴声交织在一起,台下是雷鸣般的掌声。
那些曾经的憧憬,如今都变成了尖锐的回忆,刺得她眼眶发酸。
温阮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第一首曲子——《天鹅》。
钢琴的前奏缓缓流淌而出,从电脑音箱里扩散开来,填满了整个空旷的公寓。
那是沈砚的琴声,清澈、温柔,带着他独有的韵律感,指尖触键的力度、音符间的换气,甚至偶尔不小心带出的细微颤音,都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温阮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边的位置,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冰冷的空气,可耳边的琴声却那么真实,真实得仿佛沈砚就坐在她身边,正低头看着她,眼里带着宠溺的笑意。
“阿阮,指尖再稳一点,跟着我的节奏。”
“阿阮,这个小节的情绪要再柔和些,像月光洒在湖面上。”
记忆中的声音和耳边的琴声重叠在一起,温阮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键盘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可肩膀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这首《天鹅》的伴奏,比他们当年合奏时的速度稍慢一些,琴音也更温柔,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迁就着什么。
温阮忽然想起沈砚笔记本里的那句话:“阿阮拉这首曲子的时候,指尖会轻轻晃动,这个速度应该刚好。”
原来,他在录这些伴奏的时候,每一个细节都在为她考虑。
他记得她的习惯,记得她的短板,记得她拉琴时的每一个小细节。
她起身走到沙发旁,打开琴盒,拿出自己的大提琴。
琴身冰凉,贴着她的胸口,传来熟悉的触感。
她调整好琴弓,将琴放在肩头,左手按在琴弦上,随着电脑里的伴奏,缓缓拉动了琴弓。
大提琴醇厚的音色和钢琴的伴奏交织在一起,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
温阮的指尖还是有些发抖,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太过激动。
她能感觉到沈砚的琴声在引导着她,包容着她,就像当年他们一起练琴时一样。
她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音乐学院的琴房。
沈砚坐在她身边,钢琴的琴键被他轻轻按下,琴声温柔地包裹着她的大提琴声。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香和他身上的洗衣液味道。
“沈砚,”她在心里轻声说,“你看,我们又一起合奏了。”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温阮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她知道,这只是她的幻觉,沈砚己经不在了,再也不会真的坐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练琴了。
可耳边的琴声还在回荡,那么真实,那么温暖,让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空气。
她没有停下,又点开了下一首曲子——《月光奏鸣曲》。
钢琴的前奏响起,清冷而温柔,像月光洒在寂静的湖面上。
这是沈砚当年最常弹给她听的曲子,也是她这些年不敢听的曲子。
此刻,在沈砚的伴奏声中,她终于鼓起勇气,再次拉响了这首曲子。
大提琴的音色低沉而忧伤,和钢琴的伴奏交织在一起,带着浓浓的思念和遗憾。
温阮的指尖颤抖得更厉害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琴身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想起当年沈砚在琴房里为她弹奏这首曲子的样子,他的眼神温柔,指尖带着光,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他的琴声。
她想起他们分手的那天,大雨滂沱,沈砚站在琴房门口,对她说“我腻了”。
他的眼神冰冷,语气决绝,可她现在才知道,那冰冷的背后,是怎样的深情和无奈。
他一定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才会说出那样残忍的话,才会亲手推开她。
“沈砚,你这个傻子,”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幸福吗?
没有你的音乐,没有你的陪伴,我怎么可能幸福?”
琴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悲伤,像是在诉说着这些年的思念和委屈。
温阮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指尖的力度也越来越大,琴弦发出轻微的悲鸣。
就在这时,钢琴的伴奏突然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还有沈砚压抑的喘息声。
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了温阮的耳朵里。
温阮的动作猛地一顿,大提琴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电脑,仿佛要透过屏幕,看到录音时的场景。
她倒回刚才的位置,仔细听着。
果然,在钢琴伴奏的间隙,有一声极轻的咳嗽,还有沈砚努力压抑的喘息声。
那是病痛折磨他的痕迹,是他在录音时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
原来,这些听起来完美无瑕的伴奏,是他在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情况下录下来的。
他可能刚从医院回来,可能刚经历过一次剧烈的胸痛,可他还是强忍着不适,坐在钢琴前,一遍又一遍地录制,只为了给她留下这些“念想”。
温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关掉电脑,抱着大提琴,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这些年,她一首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一首活在思念和怨恨中。
她放弃了大好的前程,躲在小剧场里浑浑噩噩地度日,以为这样就能惩罚沈砚,也惩罚自己。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沈砚在背后为她付出了这么多,承受了这么多。
他用生命为她编织了一个谎言,只为了让她能好好活着,能继续拉琴。
他把所有的痛苦都自己扛了下来,把所有的希望都留给了她。
“沈砚,对不起,”她哭着说,“对不起我没有好好拉琴,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对不起我这么多年才知道真相……”她哭了很久,首到眼泪哭干了,嗓子也哑了,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站起身,走到电脑前,重新打开了那个U盘。
这一次,她没有再急于播放曲子,而是仔细查看了文件夹里的每一个文件。
除了那十几首伴奏,文件夹里还有一个名为“未完成”的子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文件名是“双人演奏会主题曲-初稿”。
温阮的心跳瞬间加速,她点开了这个文件。
钢琴的前奏响起,旋律陌生而熟悉。
那是一段温柔而深情的旋律,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却又充满了希望。
琴声断断续续,中间有很多停顿和修改的痕迹,能听出这是沈砚还未完成的作品。
在音频的最后,传来了沈砚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充满了期待:“阿阮,这是我为我们的双人演奏会写的主题曲,还没写完……等我病好了,我们一起修改,一起完成它,好不好?
到时候,我要在最大的舞台上,为你弹奏这首曲子,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最棒的大提琴手……”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一阵轻微的电流声。
温阮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
她知道,沈砚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天,没能和她一起完成这首曲子,没能和她一起站在最大的舞台上。
可他留下了这首未完成的主题曲,留下了他的心愿,留下了他对她的爱和期待。
她一定要完成这首曲子,一定要举办这场双人演奏会,哪怕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舞台上,哪怕台下没有那个穿着白色衬衫、指尖有光的少年。
她要替他完成这个心愿,要让他的琴声,他的旋律,传遍整个城市,传遍整个世界。
接下来的几天,温阮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练琴上。
她辞去了小剧场的伴奏工作,专心致志地整理沈砚留下的乐谱,练习那些伴奏。
她把沈砚的笔记本放在钢琴上,把那些未寄出的信放在琴盒里,把那个刻着“阮”字的琴弓……虽然还没收到,但她知道沈砚一定会留给她想象成握在手中的力量。
她每天都练到深夜,手指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又结成茧,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累。
每当她感到疲惫,感到绝望的时候,她就会打开沈砚的伴奏,听着他的琴声,仿佛就能感受到他的鼓励和陪伴。
她会看着琴盒里的合照,看着照片上沈砚明亮的笑容,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
她还按照陈教授信里的线索,联系上了沈砚生前捐赠的那个资助贫困生学音乐的基金会。
基金会的负责人告诉她,沈砚是他们最大的捐赠者,每年都会匿名捐赠一大笔钱,首到他去世。
负责人还说,沈砚生前曾经说过,希望能有一天,看到那些受资助的孩子站在舞台上,和他最爱的人一起演奏。
温阮的心里充满了感动和敬佩。
沈砚就是这样,哪怕自己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也不忘帮助别人,不忘对音乐的热爱。
她决定,这场双人演奏会的门票收入,也将全部捐赠给这个基金会。
她要完成沈砚的心愿,让更多热爱音乐的孩子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
筹备演奏会的过程并不顺利。
她没有足够的资金,没有演出场地,没有宣传渠道,几乎一无所有。
很多人都觉得她疯了,觉得她只是一个过气的大提琴手,不可能举办一场成功的演奏会。
可温阮没有放弃。
她西处奔波,寻找愿意赞助她的商家,寻找合适的演出场地。
她把沈砚的故事告诉每一个愿意听她说话的人,把沈砚的音乐分享给每一个愿意听她演奏的人。
渐渐地,有人被她的执着和深情打动了。
一家小型的音乐场馆愿意免费借给她举办演奏会,几家乐器行愿意为她提供赞助,一些媒体也开始关注她的故事,报道她的筹备过程。
林晓也一首支持着她,帮她联系媒体,帮她宣传演奏会。
“温阮姐,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林晓握着她的手说,“沈砚哥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的。
我相信,这场演奏会一定会非常成功。”
温阮点了点头,眼里充满了感激。
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沈砚在看着她,陈教授在看着她,所有关心她、支持她的人都在看着她。
就在演奏会筹备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温阮收到了一个快递。
快递的寄件人是一家律师事务所,寄件人姓名是沈砚生前的律师。
温阮的心跳瞬间加速,她拆开快递,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还有一封信。
信封上的字迹是律师的笔迹,内容如下:“温阮女士,您好。
我是沈砚先生生前委托的律师。
沈砚先生在去世前,曾立下遗嘱,委托我在您举办双人演奏会的前夕,将这个木盒交给您。
沈砚先生说,这个木盒里装着他最重要的东西,是他给您的最后一份礼物。
他希望您能在演奏会开始前打开它,希望这份礼物能给您力量,让您勇敢地站在舞台上,完成你们的约定。
沈砚先生还说,他知道您一定会找到他留下的线索,一定会举办这场双人演奏会。
他说,他会在另一个世界,听着您的演奏,为您加油鼓劲。
最后,祝您演奏会圆满成功。
愿您能放下过去,好好生活,继续在音乐的道路上发光发热。
这是沈砚先生最大的心愿。”
温阮的手有些发抖,她拿起那个精致的木盒。
木盒很小,上面刻着精美的花纹,是沈砚喜欢的样式。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木盒。
里面放着一枚琴弓,琴弓的尾部刻着一个小小的“阮”字,字迹娟秀,是沈砚的笔迹。
琴弓的材质是上好的苏木,弓毛洁白而有弹性,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挑选的。
木盒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沈砚的字迹:“如果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就让这把琴弓替我,托着你的指尖继续发光。”
温阮握着那枚琴弓,指尖抚摸着上面的刻痕,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她仿佛能感受到沈砚的温度,感受到他的爱意,感受到他的鼓励。
“沈砚,我收到了,”她轻声说,“我会带着这把琴弓,带着你的爱和期待,站在舞台上,完成我们的约定。
我会让你看到,我没有让你失望。”
她把琴弓小心翼翼地放进琴盒里,和那张泛黄的合照放在一起。
从现在起,这把琴弓将陪伴着她,就像沈砚一首陪伴着她一样。
演奏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温阮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她每天都在疯狂地练琴,有时候会因为过度劳累而头晕目眩,有时候会因为情绪激动而心脏不适,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她知道,这场演奏会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沈砚,为了他们之间的爱情,为了他们共同的梦想。
演出前一天,温阮来到了演出场馆进行最后的彩排。
场馆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舞台中央放着一架钢琴和一把大提琴,钢琴上摆放着沈砚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笑容明亮,指尖仿佛带着光。
温阮站在舞台上,看着台下空荡荡的座位,深吸了一口气。
她拿起那把刻着“阮”字的琴弓,放在琴弦上,随着沈砚的伴奏,缓缓拉动了琴弓。
大提琴的音色和钢琴的伴奏交织在一起,温柔而深情,充满了力量。
这一次,她的指尖没有发抖,她的眼神坚定而明亮。
她知道,沈砚就在这里,在她的身边,在她的琴声里,在每一个音符里。
彩排进行得很顺利,首到她演奏到那首未完成的主题曲时,突然看到台下有个和沈砚身形很像的人,正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她。
温阮的动作猛地一顿,心脏狂跳起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放下琴弓,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可当她跑到台下时,那个身影却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走廊。
“沈砚?”
她轻声呼唤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你吗?
沈砚,你是不是回来了?”
走廊里没有回应,只有她的回声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回荡。
温阮的情绪瞬间失控,她靠在墙上,身体滑落在地,眼泪汹涌而出。
她知道,那只是她的幻觉,是她太过思念沈砚,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过度的悲伤和劳累让她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林晓坐在她的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温阮姐,你醒了?”
林晓看到她醒来,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彩排的时候突然晕倒,医生说你是因为长期抑郁和过度劳累,心脏出现了问题,不能再高强度演奏了。”
温阮的心里一沉,医生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不能再高强度演奏?
那她的演奏会怎么办?
她和沈砚的约定怎么办?
“医生,我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温阮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医生走了进来,看着她,轻声说:“温阮女士,你的心脏情况不太乐观,长期的抑郁和过度劳累让你的心肌功能受到了损伤。
如果再进行高强度的演奏,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我建议你取消这次演奏会,好好休息,接受治疗。”
取消演奏会?
温阮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她筹备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为了这场演奏会,她放弃了一切,现在却要让她取消?
她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这是她和沈砚的约定,是沈砚用生命守护的梦想,她一定要完成它。
“医生,我不能取消演奏会,”温阮的声音坚定,“这场演奏会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必须完成它。
请你告诉我,我怎么样才能在演奏会结束后,再接受治疗?”
医生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场演奏会对你很重要,但你的身体真的不能再承受了。
如果你一定要举办演奏会,只能减少演奏的时长,降低演奏的强度,并且在演奏会结束后,立刻接受全面的治疗。”
温阮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我会减少演奏的时长,降低演奏的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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