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次临终(沈鸷沈鸢)最新章节在线阅读_(九次临终)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我是在火里醒来的。 火舌像无数条发情的蛇，顺着我的睫毛、耳廓、喉咙，一路钻进胸腔。 我睁眼，看见自己的手臂被烧得卷起来，像一张被扔进壁炉的胶片，黑里透红，红里透白——白的是骨头。 我想尖叫，却先呛进一口带着汽油味的烟。 那一刻我知道：我正在被活活烧死。

疼。 疼到大脑自动把每一秒切成二十四帧，每一帧都放大成一张高清特写。 我看见右手无名指的指甲盖翻起，像一块被撬开的易拉罐拉环； 看见左腿的牛仔裤被烧得黏住皮肤，火一撩，“呲啦”一声，血泡炸开，油花四溅； 看见火蛇在我小腹钻出一个洞，洞口里滴出金黄色的脂肪，像给烛芯添油。 我闻见烤肉的味道——来自我自己。 我忽然想起今天是周三，超市打折，我本来要去买五花肉。

记忆像被烧断的胶卷，一截一截往下掉。 掉到最后，只剩三幅画面： ——我抱着一束向日葵，站在民政局门口，等一个女人； ——女人把戒指砸到我脸上，转身钻进一辆黑色奥迪； ——奥迪扬长而去，车牌尾号：967。 我想不起女人的名字，也想不起自己的。 但我确定：我被推进焚尸炉之前，还活着。 有人要我死，还要我灰飞烟灭。

火突然停了。 像有人按了遥控器的暂停键。 四周变成一片幽暗的蓝光，温度骤降，烧焦的皮肤“咔啦”一声冻成脆壳。 我躺在炉膛里，听见金属门“咣当”一声被踹开。 一只手伸进来，抓住我焦黑的脚踝，把我拖出去。 那只手戴着黑色一次性手套，指尖冰凉，像从停尸房直接空运过来。 我想看清来人的脸，却先看见他鞋尖上沾着的一片向日葵花瓣。 金黄，完整，带着晨露。 和我记忆里那束花，一模一样。

“别吭声，除非你想再死一次。”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某种熟悉的温度。 我张了张嘴，声带早被浓烟烫肿，只能发出“咔咔”的碎响。 他把我扛上肩膀，动作专业得像在搬运一袋冷冻排骨。 炉门外是深夜的殡仪馆，走廊长得可以开飞机。 天花板上的应急灯一排排闪，像给死人拍的证件照。 我看见墙上贴着“今日火化名单”，第一张： ——序号01，姓名：林厌，性别：男，年龄：32，死因：车祸。 林厌？ 原来我叫林厌。 厌世的厌。

男人把我塞进一个保洁推车里，上层是裹尸袋，下层是消毒液和抹布。 我脸朝下，鼻尖蹭到一袋漂白粉，呛得眼泪直流。 轮子吱呀吱呀，一路推过后门，保安亭里的灯亮着。 我听见保安打哈欠的声音，听见他打开收音机，电台里在播午夜情感热线。 “……听众朋友，如果你也曾在爱里遍体鳞伤，请发送短信到……” 我差点笑出声。 遍体鳞伤？ 我他妈都熟透了。

推车突然停下。 男人掏出手机，对着屏幕“咔”地一拍。 闪光灯一亮，我本能地闭眼，却听见他低低地骂了一句。 “操，来早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殡仪馆后门的空地上，停着一辆黑色奥迪，车牌尾号：967。 车窗摇下一半，驾驶座的女人侧脸冷白，像一截被月光泡过的玉。 她指间夹着一支烟，烟灰弹落的瞬间，我看见她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 银色素圈，没有任何花纹—— 正是她当年砸到我脸上的那一枚。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像人的呜咽。 女人似乎有所感应，抬头朝推车这边看过来。 那一秒，我心脏骤停—— 如果我已经被烧成炭的心脏还能跳的话。 她的目光扫过我，却像扫过一袋垃圾，毫无波澜。 车窗重新摇上，奥迪发动，尾灯甩出两道猩红的尾巴，消失在夜色里。 我听见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啪”一声断了。 男人低头，贴着我焦黑的耳廓，说了今晚第二句话： “想报仇吗？那就先别死。”

他把我拖进一辆改装过的冷链货车，车厢里摆着一口透明冰棺，冷气开到零下二十。 我被平放进冰棺，皮肤遇冷，“噼里啪啦”炸开更多裂纹。 男人摘下手套，露出右手背上一道蜈蚣状的疤。 那疤我很熟—— 五年前，我用啤酒瓶砸的。 当时我们抢同一个女人，他输了，我赢了。 现在他把我从火里拖出来，是救赎，还是报复？ 我张不开口，只能用眼神问。 他笑了笑，声音比冷气还冰： “林厌，你以为你死了就能一了百了？ 游戏才刚开始。”

他按下遥控器，冰棺盖“咔哒”合拢。 冷气成雾，瞬间淹没我。 最后一眼，我看见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对那头说： “告诉967，货已收到，按计划进行。” 967—— 奥迪的车牌，女人的代号，还是某个神秘组织？ 我来不及想。 黑暗像一块铅，重重砸在我脸上。 我沉入冰底，听见自己心底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原来死亡不是终点， 而是另一场燃烧的 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