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电梯发出抵达一楼的清脆提示音，门平稳地向两侧滑开。
外面是灯火通明、铺着光洁大理石瓷砖的一楼大堂，一切都熟悉得令人心安。
陈航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电梯，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却无法平息他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住那部电梯——它安静地停在那里，显示屏上是鲜红的“1”，仿佛刚才那惊悚的几十秒从未发生过。
是幻觉吗？
过度疲劳确实会导致感官异常。
他试图用理性来安抚自己紊乱的神经，但视网膜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扭曲绿色数据流的灼印，脖颈后还能感受到那股从“13楼”渗出的、带着陈腐与烧灼气息的寒意。
太真实了。
那卡死的进程感，那悖逆物理学的视觉现象……他甩了甩头，大步走向旋转玻璃门，现在他只想立刻离开这里，让外面的夜风吹散这诡异的氛围。
然而，当他用力推动玻璃门时，门却纹丝不动。
他愣了一下，再次加力。
玻璃门发出沉闷的响声，但依然紧闭。
他这才注意到，两扇门之间，被一条粗重的黑色链锁牢牢锁住了。
怎么回事？
大厦通常只是象征性锁门，保安老赵会在里面值班，听到动静就会来开门。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想打电话求助。
屏幕漆黑。
长按电源键，毫无反应。
不可能！
他下班前明明还有超过60%的电量。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上了他的脊椎。
他快步走向角落的保安岗亭，里面空无一人，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值班记录本整齐地放在一旁。
“老赵？”
陈航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激起微弱的回音，无人应答。
整栋大厦的一楼，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到电梯前。
现在，离开这里的唯一途径，似乎就是回到楼上，寻找其他的出口，或者至少找到一个有座机电话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按下了电梯的上行键。
按钮亮起。
电梯门再次打开，里面依旧空无一人。
陈航走了进去，这一次，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警惕。
他背靠着冰冷的轿厢内壁，手指悬在楼层按钮面板上，犹豫了一瞬，按下了他所在的18楼。
电梯门合拢，开始平稳上升。
1… 2… 3…数字正常跳动。
陈航紧盯着显示屏，呼吸不自觉地放轻。
他告诉自己，只要回到18楼，从消防通道下去，或者打破某个楼层的窗户……当数字跳到“14”时，那种熟悉的、微妙的失重感再次袭来！
陈航的脊背瞬间绷首。
显示屏上的数字，在短暂的模糊后，再次无情地跳变成了——“13”！
电梯运行声消失，绝对的死寂降临。
“叮！”
门，再一次，自顾自地打开了。
门外，依旧是那片吞噬一切的、浓稠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隐约流淌的、扭曲的绿色数字光流。
陈航的血液几乎要凝固。
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刺痛来维持思维的清晰。
他没有动，没有像上次一样探身出去。
他只是站在电梯最深处，冰冷地观察着。
那黑暗深处，那个瘦长的、卡死的“进程”轮廓，似乎比上一次……更近了一些。
它依旧背对着他，但那扭曲的角度，仿佛它的“脸”己经快要转过来。
“砰！”
电梯门再次猛地关上，力道粗暴，将内外的世界重新割裂。
陈航看着显示屏，数字从13跳回14，然后继续上升。
15… 16… 17… 18。
“叮。”
18楼到了。
门打开，外面是他熟悉的办公区走廊，灯光有些昏暗，但与他离开时别无二致。
他快步走出电梯，首先冲向最近的窗户。
楼下是城市的夜景，车流如织，霓虹闪烁，一切正常。
他试图推开窗户，却发现所有的窗户都被限位器锁死，只能打开一条狭窄的缝隙，根本无法让人通过。
他又尝试了消防通道的门——沉重防火门被一把大锁从内部锁住。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狂奔回自己的工位，抓起座机电话听筒——里面是忙音，绝对的、没有任何信号的死寂。
他尝试拨打内线、外线，甚至110，结果完全相同。
他的目光扫过办公区，突然定格在墙上的电子时钟上。
时间，清晰地显示着：23:35。
这不可能！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下班走进电梯时，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是23:28。
经历了楼下被锁、返回18楼这一系列事件，时间怎么可能才过去7分钟？
难道刚才在13楼的停滞，以及在一楼的挣扎，整个过程……没有消耗时间？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他再次冲向电梯，疯狂地按动按钮。
他需要验证，必须验证！
电梯门开，他冲进去，按下了“1”楼。
电梯下行。
14楼… 13楼…又来了！
同样的失重感，同样的楼层显示，同样的开门，面对同样的黑暗与数据流。
这一次，陈航强忍着不适，紧紧盯着门外那卡死的“进程”，它似乎又往前挪动了一小段距离。
“砰！”
门关上，继续下行，抵达1楼。
他冲出一楼电梯，场景与之前一模一样——紧锁的大门，漆黑的手机，空无一人的大堂，以及墙上那个巨大的挂钟。
时间，依旧固执地指向：23:35。
陈航感到一阵眩晕，他扶着冰凉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不是幻觉。
不是故障。
他陷入了一个……循环。
一个以“13楼”为核心锚点的、时空错乱的循环！
理性的高塔正在他内心崩塌。
他所熟知的世界规则，物理定律，时间线性流逝的概念，在这里全部失效。
他猛地抬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但那眼神深处，属于程序员的、偏执的探究火焰，却被这绝境彻底点燃了。
恐惧依旧存在，但另一种情绪开始占据上风——一种面对极其复杂的系统级bug时，誓要找到根源并将其修复的强烈冲动。
这个“现实世界”，出了致命的bug。
而他，陈航，可能是唯一被卡在这个bug里的“进程”。
他转过身，不再尝试离开大厦，而是再次走向那部如同恶魔咽喉般的电梯。
他需要数据，需要信息，需要理解这个“循环系统”的运行机制。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上行按钮的瞬间——“嗬……嗬……”一阵微弱、痛苦，仿佛破风箱拉扯般的喘息声，从他身后幽暗的消防通道门缝里，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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