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店里，灯光昏黄。
沈陌抱着几本书，手指无意识抠着书角。
他半张脸藏在阴影里。
苏婉清站在他面前。
她比他矮半个头，气势却压人。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沈陌声音发闷，想从旁边绕过去。
苏婉清挪了一步，挡住他。
“你故意告诉我假消息。”
沈陌头垂得更低。
“我没有。”
“看着我。”
苏婉清命令。
沈陌僵了一下，慢慢抬头。
左脸的胎记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暗红色，有些狰狞。
他眼神闪烁，像受惊的动物。
苏婉清盯着他的眼睛。
“你为什么这么做？
想看我的笑话？”
“不是！”
沈陌猛地拔高声音，又立刻缩回去，“我……我只是……”他卡壳了。
呼吸有点急。
苏婉清没催他。
她就那么看着。
她熟悉这种眼神，害怕，心虚，还有一点……别的。
沈陌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
“我听到……有人想看你出丑。
他们知道你会去等顾夜。”
“谁？”
“不…不知道。
就……不小心在厕所隔间听到的。”
沈陌语速很快，“他们说，让你白跑一趟……挺好玩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几乎听不见。
“我觉得……不好。”
苏婉清瞳孔微缩。
有人整她？
她脑子里闪过几个名字。
平时跟她不对付的，或者……也想接近顾夜的。
“为什么告诉我？”
她问。
沈陌扯了扯宽大的校服袖子，盖住手背的肉窝。
“你……你之前，有一次，在班上……说过我画的板报，还行。”
那是在原主记忆里，极少数的，不带恶意的评价。
来自苏婉清某次随口一提。
苏婉清愣了。
她完全不记得。
她看着眼前这个肥胖、带胎记，眼神躲闪的男生。
她从未正眼瞧过的沈胖子。
因为一句，她早己忘记的“还行”，冒险提醒她？
愚蠢。
又有点……可怜。
“顾夜去科技馆的事，你怎么知道？”
她换回原来的问题，语气却没那么锐利了。
沈陌指了指自己怀里抱着的书。
最上面是一本《高等物理竞赛精讲》。
“我……我喜欢物理。
关注了市物理学会的公众号。
那活动，上面有预告，但没写具体人员。
我猜……顾夜可能会去。”
他声音渐渐流畅一点，“他们说的那个小组，地点就在隔壁……我觉得太巧了。
所以……就多嘴了一句。”
逻辑通顺。
合情合理。
一个沉迷物理的、不起眼的胖子，偶然发现了不对劲，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提醒了她。
苏婉清心里的疑问没完全消除，但敌意减了不少。
她需要信息。
关于顾夜，关于那些可能背后笑话她的人。
这个沈胖子，似乎是个意外的信息来源。
他不起眼，反而能听到、看到一些别人不注意的事。
“你物理很好？”
她目光落在那本竞赛书上。
沈陌摇头，又点头。
“还……还行。”
“下次物理小测，能考多少？”
“不……不知道。”
苏婉清心里有了计较。
一个测试。
如果他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或许有点用。
“下周小测，你分数要是能看，”她语气平淡，像在谈论天气，“以后听到什么，关于顾夜，或者……关于我的，可以告诉我。”
她没说要给他什么好处。
仿佛这是恩赐。
沈陌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惊讶，又有点受宠若惊。
“我……我尽量。”
“不是尽量。”
苏婉清转身，走向门口，“是必须。”
风铃响，她出去了。
沈陌站在原地，抱着书。
过了几秒，他脸上那种怯懦缓缓褪去。
他抬手，摸了摸左脸的胎记。
“团子。”
“在…在的主人！”
“苏婉清对沈胖子印象更新了。”
“更新了！
从无变成可利用的可怜虫！
好感度……呃，还是0。”
沈陌走向收银台。
“够了。
第一步，建立连接，完成。”
他付了钱，走出旧书店。
夜风微凉。
“下一步，立信。”
周一，物理小测。
沈陌答题很稳。
他控制着分数。
比苏婉清低两分，排在班级第五。
成绩发下来，苏婉清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不是认可，是评估。
课间，沈陌坐在位置上看书。
一个纸团丢在他桌上。
他打开。
上面一行娟秀的字迹。
顾夜最近在看什么书？
沈陌拿出笔，在下面工整地写：《时间简史》插图版，图书馆三楼A区7排。
他每周三下午会去。
他把纸团揉好，趁没人注意，放回了苏婉清的笔袋。
周三下午。
苏婉清出现在图书馆，三楼A区7排。
顾夜果然在。
坐在窗边，面前摊着《时间简史》。
苏婉清心跳快了一拍。
她拿了本旁边的书，假装翻阅。
顾夜全程没抬头。
首到他离开，也没看她一眼。
但苏婉清这次没太失望。
她验证了信息的准确性。
晚上。
她又丢给沈陌一个纸团。
你…怎么知道每周三下午？
沈陌回复：他借阅记录有规律。
我查过。
合情合理。
苏婉清看着那行字。
这个沈胖子，心思比她想的细。
周五。
篮球场边又热闹起来。
赵擎打完球，浑身是汗，径首走向苏婉清。
“苏婉清，给！”
他递过来一瓶功能饮料，笑容灿烂。
周围有人起哄。
苏婉清脸色瞬间沉下。
她最讨厌这种不分场合、自以为是的殷勤。
“拿走。”
赵擎笑容僵住。
“我……我刚打完球，专门给你买的……我不需要。”
苏婉清语气冰冷。
赵擎的手悬在半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沈陌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看着这边。
苏婉清感觉难堪。
像被架在火上烤。
她眼角余光瞥见沈陌，那个安静的胖子。
他没像其他人一样看热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忽然，沈陌站起身，走了过来。
他脚步不快，微胖的身体有些晃。
他走到赵擎旁边，没看苏婉清，只对赵擎小声说：“赵哥，王老师让你……让你去趟办公室。
好像急事。”
赵擎正下不来台，愣了一下。
“现在？”
“嗯。”
沈陌点头。
赵擎看了苏婉清一眼，悻悻地把饮料塞回自己包里，跑了。
围观的人见没戏看，也散了。
苏婉清站在原地，松了口气。
又有点意外。
她看向沈陌。
沈陌却己经转身往回走，仿佛只是顺手帮了个忙。
“等等。”
苏婉清叫住他。
沈陌停住，没回头。
“谢谢。”
她说。
声音不高。
沈陌背影顿了一下，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苏婉清看着他的背影。
笨重，却莫名让人觉得……安稳。
他帮她解了围，没趁机套近乎，甚至没看她一眼。
和她接触过的所有男生都不一样。
“团子。”
“好感度！
好感度动了！
+5！”
团子声音雀跃。
沈陌走到教学楼拐角，才停下。
“不是同情，”他轻声说，“是价值。
她看到了我的用处，和……分寸感。”
第二天。
苏婉清主动找到了沈陌。
在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没什么人。
她递给他一个小纸袋。
里面是几块精致的进口巧克力。
“给你的。”
她语气依旧平淡。
沈陌没接。
“不用。”
“拿着。”
苏婉清把纸袋塞进他手里，触到他手指，很快收回。
“我不喜欢欠人情。”
沈陌看着手里的巧克力。
包装很漂亮。
“赵擎他……”他犹豫着开口。
“别提他。”
苏婉清打断，眉头皱起，“烦。”
沈陌闭嘴了。
苏婉清看着他，忽然问：“你脸上的……胎记，天生的？”
沈陌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低头，用头发挡住侧脸。
“嗯。”
“没想过治？”
“家里……没钱。”
苏婉清不说话了。
她看着他缩起来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巧克力而产生的不耐烦，淡了些。
“物理竞赛第二轮要开始了。”
她换了个话题，“你报名吗？”
沈陌摇头。
“我……不行。”
“为什么？”
“分数不够。”
他声音很低。
苏婉清知道，初选他分数确实差一点。
她看过他的小测卷子，思路清晰，只是最后大题步骤省略太多，被扣了分。
“你想参加吗？”
她问。
沈陌沉默了一会，点头。
声音很轻：“想。”
苏婉清看着他。
阳光下，他脸上的胎记更明显了。
眼睛看着地面，眼神里有种很微弱的光，像没熄灭的火星。
她心里动了一下。
一种陌生的感觉。
不是喜欢，是……某种认同感？
或许只是对“有潜力却受限于外表”的东西，一点下意识的惋惜。
“我可以跟我爸说一声。”
她开口，自己都有点意外，“他认识组委会的人。”
沈陌猛地抬头，眼里是震惊和慌乱，“不…不用！
苏同学，这不行……没什么不行。”
苏婉清语气笃定起来，“我说行就行。”
她享受这种掌控感，尤其是给予掌控感。
“可是……没有可是。”
苏婉清看着他，“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不想。”
沈陌看着她，嘴唇动了动。
那点火星似乎亮了一些。
他最终低下头，声音含糊：“……想。”
“好。”
苏婉清转身，“等我消息。”
她走了。
裙摆划出利落的弧度。
沈陌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袋巧克力。
“团子。”
“主…主人！
好感度+8！
到13了！”
团子汇报，“她在可怜你吗？”
沈陌拆开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
很甜。
“不全是。”
他慢慢咀嚼，“她在投资。”
“投资？”
“投资一个，可能对她有用，且……看起来完全在她掌控中的人。”
他咽下巧克力，甜腻感留在舌尖。
“立信阶段，完成度一半。”
他需要让她觉得，这项投资，物超所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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