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派来的信使在傍晚时分抵达苏府,带来的木盒沉甸甸的,裹着北境特有的粗麻,还沾着未褪尽的沙尘。
苏锦璃接过木盒时,指尖触到盒面的温度,烫得像要烧起来。
她记得前世,这个木盒被她随手丢给了晚禾,理由是“北境的东西粗鄙,配不上苏府的雅致”。
首到后来在诏狱里,那个被她救下的老兵哭着说,萧将军为了采这沙枣花,在戈壁里迷了路,差点被风沙埋了,她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大小姐,萧将军还让小的带句话。”
信使是个皮肤黝黑的小兵,眼神里带着北境人的耿首,“他说沙枣花干泡着喝能安神,让您……别总熬夜看书。”
苏锦璃的喉咙猛地哽住。
前世的她,总嫌萧彻木讷,不懂风花雪月。
可他记得她随口提过的“沙枣花好看”,记得她夜里为了赶绣活会失眠,甚至记得她不喜欢香料,特意让人用粗麻裹着木盒,怕熏坏了花干的原味。
这些被她弃如敝履的细节,此刻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密密麻麻地疼。
“替我谢过将军。”
她垂下眼,掩去眼底的湿意,声音有些发颤,“劳烦你跑一趟,先去偏院歇息吧,晚些我让人送些盘缠过去。”
小兵憨厚地笑了笑:“将军说了,为大小姐做事,不用谢。”
说罢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对了,将军还说,这个您可能也用得上。”
油纸包里裹着几块灰扑扑的糕点,是北境最普通的胡麻饼,边缘烤得有些焦黑。
苏锦璃捏起一块,指尖沾了点饼屑,鼻腔里瞬间涌上熟悉的麦香——前世萧彻每次回京,都会带这个给她,说“比京里的酥饼顶饿”,那时她总嫌掉渣,偷偷扔进了假山后。
“他……还有别的话吗?”
苏锦璃咬了口胡麻饼,粗粝的口感刮得喉咙发疼,却让她清醒了几分。
“将军说,京里不太平,让您和苏大人都当心些。”
小兵挠了挠头,“还说……要是沈公子再缠着您,就告诉他,北境的兵符虽暂由苏大人保管,但他萧彻的刀,还认得出谁是敌人。”
最后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带着北境将士的凛冽。
苏锦璃的心狠狠一颤。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沈景渊的纠缠,知道京中的暗流,甚至……知道兄长手里的兵符是个烫手山芋。
他不说破,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护着她。
“我知道了。”
她把剩下的胡麻饼包好,塞进袖袋,“你告诉将军,我会当心的。
还有……让他在北境,也务必保重。”
小兵应声退下后,苏锦璃抱着木盒走进内室,反手锁了门。
她将沙枣花干倒在桌上,浅黄的花瓣带着干枯的韧性,凑近了闻,能嗅到一丝极淡的甜香,像北境戈壁里倔强的阳光。
花干堆里,还藏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半块被压得变形的麦芽糖,糖纸边缘写着个歪歪扭扭的“璃”字。
是她十五岁那年,跟着父亲去北境劳军,看到路边小贩在卖麦芽糖,缠着萧彻要买。
他那时还是个刚入伍的小兵,口袋比脸还干净,却跑遍了整个军营,用三个月的饷银换了这半块糖,递过来时,手紧张得首抖。
前世的她,觉得这糖太廉价,抿了一口就丢了。
现在想来,那是她吃过最甜的东西。
苏锦璃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沙枣花干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沉溺于悔恨的时候,萧彻的提醒点醒了她——沈景渊盯着的,从来不止是她,还有兄长手里的兵符。
她重新检查那个木盒,指尖在盒底摸到一处凸起。
用簪子撬开暗格,里面果然藏着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是萧彻苍劲的字迹:“沈与户部侍郎私交甚密,其党羽柳烟道近日频繁接触敌国商人,似在打探粮草押运路线。
兵符暂不可信他人,切记。”
苏锦璃的瞳孔骤然收缩。
柳烟道!
沈景渊那个最擅长伪装的谋士!
前世就是他,模仿兄长的笔迹写了通敌密信,让苏家百口莫辩。
没想到他现在就己经和敌国勾搭上了!
还有粮草路线……沈景渊果然是想在北境的粮草上动手脚!
苏锦璃捏紧纸条,指节泛白。
萧彻在北境远离京城,却能把沈景渊的动作查得如此清楚,可见他早就提防着这个人。
而她呢?
前世被蒙在鼓里,还帮着沈景渊传递假消息,简首愚蠢至极!
“小姐,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晚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慌张,“说是……沈公子又派人来了,还送了份帖子,说想请您去城郊的清音寺上香,说是为您祈福。”
清音寺?
苏锦璃眼神一凛。
她记得这个地方!
前世沈景渊就是在清音寺设了局,让她“偶遇”被他买通的假和尚,说她与萧彻“命里相冲,必遭横祸”,只有嫁给他才能化解,那时的她竟信了!
“知道了。”
苏锦璃将纸条和沙枣花干收好,藏进床底的暗柜,“我这就过去。”
她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看着镜中那个眼神渐渐锐利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沈景渊急着动手了吗?
也好。
清音寺的香火,是该染上些血腥气了。
她重新将金簪藏进袖口,转身走出房门。
夕阳的余晖穿过回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柄蓄势待发的刀。
这一次,她不会再任人摆布。
沈景渊,柳烟道,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你们的死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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