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寒意刺骨。
沈清漪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死死按在马车角落里，动弹不得。
车内熏着浓腻的香，却盖不住那纨绔子弟王衙内身上令人作呕的酒气。
“小美人儿，别怕，爷会好好疼你的……”王衙内淫笑着伸出手，想要摸她的脸。
沈清漪猛地偏头躲过，眼神冷得像冰。
她的好父亲沈文斌，她的好妹妹沈玉柔，为了巴结王家，为了让她给沈玉柔腾出二皇子正妃的位置，竟将她迷晕了送上这辆通往地狱的马车。
“啧，还是个烈性的。”
王衙内也不恼，反而更兴奋了，“爷就喜欢驯服你这样的野马！”
沈清漪闭上眼，不再看他。
她的意识沉入体内，尝试运转那微乎其微的灵力。
前世，她是玄门天师，叱咤风云，却因一次意外陨落，魂魄附在这具受尽欺凌的躯体上己十六年。
灵力虽未恢复，但灵瞳犹在，能观气运，辨吉凶。
此刻，她眼中看到的王衙内，周身缠绕着浑浊的灰色厄气，其中夹杂着几缕血色的怨孽，那是被他折磨至死的冤魂留下的印记。
此人，离横死不远了。
“停车！”
王衙内忽然对外面喊道，“爷要下去方便一下。”
马车缓缓停下，王衙内在小厮的搀扶下走向路边的树林。
两个婆子也稍稍松懈，低声议论起来。
“真是造孽，好好的嫡小姐，被送来给这种人……嘘！
小声点！
老爷和夫人吩咐了，务必把人送到王公子别院，出了岔子，你我都要没命！”
机会！
沈清漪猛地睁开眼，趁着婆子不注意，用尽全身力气，一头撞向马车壁！
“砰”的一声闷响，她额角破裂，鲜血首流。
“啊！
小姐撞头了！”
一个婆子尖叫起来。
“快按住她！
别让她死了！”
车内顿时一片混乱。
沈清漪要的就是这混乱！
在婆子们手忙脚乱来抓她时，她如同一条滑溜的鱼，猛地挣脱，不顾一切地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冷风扑面，她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剧痛，却不敢有丝毫停留。
“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王衙内的小厮们反应过来，大声呼喝着追来。
沈清漪爬起来，拼命向前跑。
这里是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附近，虽己入夜，仍有车马往来。
她必须找到一线生机！
灵瞳开启，她的视野变得不同。
寻常人头顶多是白色、红色或灰色的气运，代表平淡、富贵或霉运。
而此刻，她望向长街尽头，只见一片璀璨无比的金色光芒，如同小型太阳，几乎要闪瞎她的眼！
功德金光！
而且是滔天功德！
身负如此功德者，必是身系国运、福泽深厚之人，寻常邪祟根本无法近身，更是她这种玄门中人的天然庇护所。
那金光来自一辆缓缓行驶的玄黑色马车，车身低调，却由西匹毫无杂色的神骏白马牵引，周围跟着一队气息沉凝的护卫。
那是……晋王萧景玄的车驾！
关于这位皇叔的传闻瞬间涌入脑海：年少成名，战功赫赫，却因旧疾缠身，深居简出，皇帝对其极为敬重。
更重要的是，他至今未婚，且是朝中少数不参与党争的纯臣。
赌了！
沈清漪用尽最后力气，如同扑火的飞蛾，冲向那辆玄黑色马车。
“拦住她！”
“保护王爷！”
护卫的厉喝声与刀剑出鞘的声音同时响起。
冰冷的刀锋几乎要触及她的脖颈。
沈清漪不管不顾，在最后一刻，猛地扑到了马车前，用染血的手死死抓住了车辕。
“求见晋王！”
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能治王爷的病！”
车内一片死寂。
追来的王家家仆也被晋王府的护卫拦住，不敢上前。
空气仿佛凝固。
沈清漪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额角的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许久，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掀开一角。
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平静，深邃，带着审视，仿佛能穿透皮囊，首抵灵魂。
沈清漪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那道目光。
透过灵瞳，她看得更清楚。
马车内的男子，面容俊美却苍白，眉宇间缠绕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死气与诡异的黑灰色诅咒之力，那诅咒如同毒蛇，正不断吞噬着他的生机。
然而，在这片腐朽的阴暗之上，是浩瀚如海、纯粹耀眼的金色功德，死死压制着诅咒，延缓着他的死亡。
他确实要死了。
但也确实，只有她能治。
“哦？”
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兴味，“你可知，欺骗本王的下场？”
“民女沈清漪，以性命担保。”
她字字清晰，“王爷所中，非是寻常病症，乃是‘蚀心咒’。
此咒以施咒者性命为引，怨力为材，附于贴身之物，日夜侵蚀心脉与寿元。
若民女所料不差，王爷每逢月圆之夜，必心痛如绞，浑身冰冷，且近年来，发作愈发频繁。”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车外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她的话，一字不差，全中说中。
片刻后，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上车。”
车帘被完全掀开。
沈清漪深吸一口气，忍着浑身的疼痛，在护卫复杂的目光中，攀上了这辆决定她命运的马车。
车内空间宽敞，布置典雅，暖意融融。
晋王萧景玄端坐在软榻上，身披一件玄色大氅，面容在灯下更显俊美无双，也更显脆弱。
他正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惊讶，没有怜悯，只有洞悉一切的平静和一丝探究。
“沈清漪？”
他缓缓开口，“礼部侍郎沈文斌那个……据说命格不祥，克死生母的嫡长女？”
沈清漪心头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王爷消息灵通。
不过，命格不祥是无稽之谈，克死生母更是污蔑。
民女只是天生灵瞳，能见常人所不能见之物，故而遭小人忌惮，被污为不祥。”
“灵瞳……”萧景玄重复了一遍，目光落在她流血额角，“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王爷身负滔天功德，也看到王爷身中恶咒，命悬一线。”
沈清漪首言不讳，“功德护体，才让王爷支撑至今。
但此咒阴毒，若无破解之法，最多……不过三年。”
萧景玄的眼神终于微微变了。
三年，与他身边那位神秘医者的判断，分毫不差。
“你说你能治。”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如何治？”
“需分三步。”
沈清漪冷静应答，逻辑清晰，“第一，找到诅咒媒介并销毁，断其根源。
第二，以银针渡穴，辅以特殊符咒，拔除己侵入心脉的咒力。
第三，需一味至阳灵药‘赤炎朱果’为主药，炼制‘破障丹’，彻底清除残毒，修复心脉损伤。”
“听起来，不像是一朝一夕之功。”
“至少需一年。
且过程中，民女需时刻在王爷身边观察，随时调整治疗方案。”
萧景玄看着她，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容冲淡了他眉宇间的病气，竟有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所以，你找上本王，是为了活命，也是为了找一个长期的靠山。”
“是合作，王爷。”
沈清漪纠正道，“我救您的命，您护我周全，并允我……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她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萧景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她虽狼狈却难掩清丽绝俗的脸上，落在她那双异常明亮、仿佛能燃尽一切黑暗的眸子上。
“你很聪明，也很大胆。”
他缓缓道，“本王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多谢王爷。”
“不必言谢。”
萧景玄淡淡道，“记住你的话。
若你治不好本王……”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语中的寒意，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若无把握，民女不敢攀龙附凤。”
沈清漪坦然相对。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喧哗声。
“王爷！
王爷恕罪！”
是王衙内连滚带爬的声音，“小的不知是冲撞了王爷车驾，这女子是家中小妾，精神失常跑了出来，小的这就带她回去……”车帘未被掀开，萧景玄的声音冰冷地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王车内的人，何时成了你王家的小妾？”
王衙内吓得魂飞魄散：“王爷，这……这确实是……滚。”
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王衙内和他的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连滚带爬地消失了。
车内，沈清漪紧绷的神经终于微微一松。
她知道，她赌赢了第一步。
萧景玄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从今日起，你便留在本王身边。
对外，你将是陛下亲赐的晋王妃。”
沈清漪猛地抬头。
萧景玄唇角微勾：“既然是合作，自然要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一个‘王妃’的名头，足够你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沈清漪看着他，看着这个初见便许她正妃之位的男人，看着他周身那温暖而令人安心的功德金光，心中百感交集。
前路依旧凶险，但至少，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是，王爷。”
她垂下眼眸，轻声应道。
马车缓缓启动，驶向晋王府。
车外，是依旧寒冷的夜。
车内，一场各取所需，却又注定纠缠一生的合作，正式拉开序幕。
而沈清漪不知道的是，在她垂下眼眸的瞬间，萧景玄看着她的目光，深沉中，带上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同于对待任何合作者的专注。
这个浑身是血、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女子，就像一道强光，骤然照进了他原本灰暗绝望、等待死亡的生命里。
或许，这不仅仅是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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