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元镇,天色阴沉,细雨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一支送葬的队伍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缓缓前行,气氛压抑。
队伍送的是镇上人尽皆知的刘老汉,老人家活了一辈子,算是寿终正寝,喜丧。
可亲人离世,悲伤总是难免的。
队伍最前方,一个身穿朴素麻衣的青年走得不疾不徐。
他叫陈浔,是镇上“陈记棺材铺”的老板。
青年手中持着一把乌木唢呐,唇瓣轻启,引魂之曲便悠悠扬扬地飘散开来。
唢呐声初起时,带着一股洗尽铅华的悲凉,精准地勾起了送葬亲属们心中最深切的哀恸,几个妇人当即泣不成声。
然而曲调一转,陡然变得高亢激昂,穿云裂石,驱散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那音律不再是单纯的悲戚,反而充满了对生命逝去的庄重敬意,以及对新生轮回的宏大赞颂。
最后,万千音符归于一处,化作一股祥和安宁的暖流,淌过每个人的心田。
哭声渐止。
刘老汉的家属们怔怔地站在原地,悲痛的情绪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温柔抚平。
恍惚间,他们看见老汉不再是病榻上那副枯槁模样,而是面带微笑,步履轻快地踏上了一条洒满金光的通天大道。
“陈师傅这手艺……真是绝了。”
“是啊,听着这曲子,心里头一下子就敞亮了,不那么难受了。”
“什么叫通了神了,这就是!”
围观的镇民们窃窃私语,看向陈浔的背影充满了敬畏。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吹奏,而是一种近乎于道的慰藉。
队伍抵达墓地,陈浔放下唢呐,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后续事宜。
从抬棺队伍的落脚点,到棺木入穴的角度,再到下葬的时辰,他都掐算得精准无比。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沓与错漏,完美得像是一场演练了千百遍的庄严仪式。
陈浔的话不多,动作也极简练。
但他每一个指令,每一个手势,都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理得的信服力,仿佛天地间的某种规律都在配合着他。
“封土。”
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己准备好的亲属们开始挥锹铲土。
黄土纷纷扬扬,渐渐将沉重的棺木掩埋。
当坟包堆起,陈浔走上前,立好墓碑,然后伸出右手,在那冰冷的石碑上轻轻拍了拍。
无人察觉,一缕微不可查的金色光芒,顺着他的指尖悄然融入新土之中。
刹那间,刘家后人心中最后一丝执念与悲伤,被彻底抚平,荡然无存。
那些关于老汉离世的痛苦记忆被封存,只余下过往相处的温馨与怀念。
这种超脱常理的终极安慰,正是陈浔独有的“专业服务”。
“陈师傅,大恩不言谢!”
事后,刘老汉的儿子,一个西十多岁的汉子,双眼通红地拉着陈浔,硬要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这里面是五十两银子,您务必收下!
要不是您,我爹他……”陈浔轻轻推开了他的手。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他的话语平静而清晰。
“送人上路,讲的是心安,不是交易。”
他只从对方手里取走了事先约定好的三两碎银,不多一分,不少一厘。
随后,他在众人感激又敬畏的注视下,转身离去,回到了街角那间不起眼的“陈记棺材铺”。
铺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柏木香。
陈浔给自己倒了杯粗茶,茶水尚温。
他刚坐下,眼前便浮现出一块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半透明面板。
道法自然系统唢呐演奏:悟道进度99.9%(即将演化法则)入殓抬棺:悟道进度78.5%(空间感悟加深)风水堪舆:悟道进度65.1%阵法符箓:悟道进度52.3%……面板上的条目琳琅满目,几乎涵盖了白事行当的所有技能。
陈浔的视线落在最顶端那条几乎满格的进度条上,轻轻叹了口气。
“三百多年了。”
“就差这临门一脚,这‘音波法则’还真不是一般的难悟。”
一句轻声的呢喃,揭示了他长生不死的惊天秘密。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凡人,而是一个活了三百多年的修仙者。
三百年前,他绑定了这个奇特的系统,只要将凡俗百艺修炼到极致,便能从中悟出相应的大道法则。
于是,他选择了“白事”这一行。
因为送人轮回,本就是最接近生死大道的事情。
“哒哒哒……”门外,一个扎着冲天辫的顽童追着一颗滚动的石子,跑得飞快。
石子路湿滑,顽童脚下一个趔趄,惊叫一声就要往前扑倒。
这一跤摔下去,少说也得磕破头。
陈浔依旧坐在原位,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屈指一弹。
嗖!
一片刚刚刨下来的卷曲刨花,无声无息地从他指尖飞出,划过一道常人无法捕捉的轨迹,精准地垫在了顽童即将落地的脚下。
顽童的脚踩在柔软的刨花上,身体奇迹般地稳住了。
他晃了晃脑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与一场哭闹擦肩而过,嘴里嘟囔着,继续追着他的石子跑远了。
陈浔端起茶杯,将温茶一饮而尽。
动静之间,尽显从容。
夜幕很快降临。
陈浔搬了张躺椅,坐在铺子门口,悠闲地摇着蒲扇,感受着小镇独有的宁静。
这块地,是他三百年前亲自选的,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
生与死的气息在此交汇,却又互不干扰,最适合他这种迎来送往的“生意人”。
他喜欢这种感觉。
看着一代代人出生,老去,再由自己亲手送他们走完最后一程。
这便是他的修行。
忽然。
陈浔摇着蒲扇的手停住了。
他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不对劲。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这片土地的“气”,被一股极其蛮横霸道的力量搅动了。
原本平和安宁的气场,变得狂躁不安,像一锅即将沸腾的开水。
陈浔的视线穿透深沉的夜幕,投向了小镇入口的方向。
他那双看过三百载春秋的眼眸,此刻古井无波,却又深邃得能看透一切虚妄。
“有不懂规矩的东西,来打扰亡者的安宁了。”
他平静地站起身,回到铺内,随手拿起一块上好的金丝楠木。
接着,他取出一柄刨刀,开始不紧不慢地擦拭。
刀锋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起一抹森然的冷光。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