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抱着那摞书走出报到处时,苏晴还在旁边叽叽喳喳地问她摔跤的细节。
林小满含糊地应着,心思却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忍不住在攒动的人头里搜寻那个戴着红色袖标的身影。
首到走进高二教学楼,那抹亮眼的红色也没再出现。
她悄悄松了口气,却又莫名觉得教学楼走廊比刚才空旷了些。
高二(三)班在西楼。
抱着沉重的书本爬楼梯是开学季的必修课。
林小满走到三楼楼梯转角,习惯性地停下来喘口气。
窗外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伸展着枝叶,几片巴掌大的叶子几乎要探进走廊。
就在她调整呼吸,准备继续往上走时,一阵急促而轻快的脚步声从下面传来,带着篮球撞击地面的特有节奏。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几乎是同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跨上转角平台。
是上官宇。
他穿着红黑相间的篮球队训练服,额发被汗水濡湿了些许,怀里抱着个沾了灰的篮球,身上蒸腾着刚运动完的热气。
他似乎也没料到转角有人,脚步顿了一下。
两人目光短暂地撞上。
林小满抱着她的错题本和教材,微微垂着眼。
上官宇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很自然地落在她发顶。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然后,极其自然地抬起没抱篮球的那只手,伸向她的头顶。
林小满身体瞬间绷紧,几乎要后退。
但那只手只是在她发梢极其轻柔地拂过,快得像是错觉。
下一秒,他收回手,指尖拈着一小团毛茸茸、灰白色的东西。
是梧桐树飘落的飞絮。
“沾上了。”
他把那团小小的絮状物随意弹开,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林小满只觉得被他指尖拂过的发丝位置有点异样的麻。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书和错题本,侧身绕过他,继续往上走。
错题本坚硬的塑料封皮抵着她的手臂,传来清晰的触感,像是在提醒她保持冷静。
心跳有点快。
她把这归咎于爬楼梯。
接下来的日子,这个三楼楼梯转角仿佛成了一个奇特的交汇点。
林小满抱着厚厚的错题本往返于教室和办公室,或者去图书馆找资料。
上官宇则经常抱着篮球,从训练场匆匆赶***室,或者去学生会处理事务。
他们总是不期然地在这里相遇。
每一次,几乎都是同样的模式。
目光短暂相接,然后,他的视线会习惯性地在她头发上扫过。
接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会伸过来,动作轻巧而熟稔,从她发间或肩头,捻走一小团或几缕细微的梧桐飞絮。
有时他刚训练完,指尖带着汗水的微潮;有时他刚从学生会出来,指腹干燥温热。
每一次触碰都极轻极快,像羽毛掠过,却每一次都让林小满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掉一拍。
他总是沉默地做完这个小动作,然后侧身让她先过,或者自己大步流星地继续上楼、下楼。
除了第一次那句“沾上了”,再没有多余的话。
林小满也从不道谢,只是在他伸手时微微屏住呼吸,在他指尖离开后,抱着错题本,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低头快步走开。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本厚厚的错题本边缘,被她无意识捏出了多少细微的褶皱。
每一次转角相遇的“巧合”,开始在她心里投下越来越清晰的涟漪。
她甚至开始留意窗外那棵梧桐树的动静,揣测着今天风大不大,飞絮会不会特别多。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的***刚响过不久。
林小满照例抱着她的错题本去办公室找老师答疑。
走到三楼转角,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目光投向楼梯下方。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
一丝说不清的失落感刚冒头,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加快脚步,刚踏上转角平台——“林同学。”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毫无预兆地从她身后传来。
林小满猛地顿住脚步,心脏像是被那声音捏了一下。
她回头。
上官宇正从西楼往下走,手里没拿篮球,只拎着一个黑色的运动水壶。
他站在比她高几级的台阶上,微微低头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了然又带着点促狭的笑。
他显然看到了她刚才放慢脚步又突然加快的小动作。
“走得这么急,”他几步走下台阶,站在她面前,目光扫过她紧紧抱在胸前的错题本,“你的错题本,”他停顿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加深,声音里那点玩味的笑意清晰起来,“比我的篮球还吸引人?”
林小满的脸“腾”地一下热了起来。
像是心底那点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待,被他精准地戳破,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甚至能感觉到血液涌上脸颊的微微胀热感。
她下意识地想把错题本藏到身后,又觉得这动作太过刻意,只能更用力地抱紧它,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屏障。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没有”,或者像往常一样冷淡地走开。
可对上他那双带着笑意的、明亮坦荡的眼睛,所有准备好的冷淡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脸颊绯红,带着一种被看穿后无处遁形的窘迫。
梧桐树细小的飞絮,还在窗外无声地飘着,有几缕穿过敞开的窗户,打着旋儿,落在他们之间安静下来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