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来到皇太后寿辰。
一群身着华丽服饰的太监、宫女来来往往，笑容满面，为这宫中的大喜事增添了忙碌与喜庆的氛围。
年晚仪整理好衣装，对着镜子看了看，温声自言自语道：“今日是太后寿辰，可莫要迟了，且去看看这宫中又会有何变化。”
晚仪步履从容地向外走去，来到寿宴现场，目光依旧首选地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位六皇子的身影，终于在角落看到那抹红后微微一笑，上前拱手行礼：“瑛六弟。”
“别来无恙，霜降有礼了。”
云泽还是那句话。
“六弟还是这般风趣。”
晚仪依旧一身清雅文袍，环视西周，压低声音道，“今日寿辰，你我兄弟二人可要好好谋划一番。”
“哦？
谋划？”
云泽似乎在状况外。
见此，晚仪用手中折扇轻轻敲了敲他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这宫中局势复杂，我们自然要多做打算，难道六弟……真不想更上一层楼？”
“我既名年瑛，字云泽，倒贴切这名字，是云水落了地上泽，又有什么心思再回到天上。”
云泽提着一个小礼盒耸肩，如此诠释自己的名字——那个母亲季氏云妃子亲自起的字，是君子如水天地任徜徉，亦的确有着几分洒脱意。
“六弟说笑了，但有些事，怕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了的。”
晚仪微叹一句。
“那也是，不冲突。”
云泽答得不置可否。
“不冲突便好。”
晚仪眼角余光瞥向西周，似在提防着什么，回了这个话题，“你我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啊。”
“那是，二哥可是我秋霜眼中的春霁啊。”
云泽依旧喜欢提及送他的“春霁”二字。
“……瑛六弟的心思，二哥自然明白。
这声春霁，晚吟记下了。”
晚吟低头轻声道。
“璃二哥这提的寿礼是？”
云泽扬声带过这个话题，歪头看向二皇子的随从“不过是些薄礼，聊表心意罢了。”
晚吟看着自己随从手中寿礼，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借寿辰进一步远离从前冷宫的不待见，“不知瑛六弟准备了何物？”
“就这点。”
许是从前的习惯，云泽身为皇子天天出门却从不带随从，扬扬手上的小盒子回答。
“哦？
看着别出心裁，倒是有些期待了。”
晚吟好奇心顿起，眼神带着几分探究。
“一会你别笑话我就行。”
“瑛六弟说笑了，你的礼物定有独特之处，二哥又怎会笑话。”
晚吟笑着这人没个正形，心里却愈发好奇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两人一白一红向宴中走去。
晚吟用余光瞥了云泽一眼，总归对他这份意气风发心生卑意，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些许距离低声道：“六弟还是这般喜爱红衣，今日倒是衬得你更加风神俊朗了。”
“既然自号秋霜，那毕竟秋天为红嘛。”
云泽的确一副未经大风大浪的样子。
虽然为自己截然不同的命运而不甘，晚吟终归开口劝道：“瑛六弟，只是这秋日的红，也莫要太过耀眼了。”
“秋日烁烁，方归冬藏。
而春时素裳，才得夏长呀。”
云泽却对他眨眼，一向喜欢用春天祝福与比喻对方，亦把晚吟那身素衣半安慰半夸奖地捧了捧。
“瑛六弟这话……说得极妙。
那二哥便借六弟吉言了。”
晚吟心领神会，拱手作揖。
环顾西周后，靠近他轻声道，“且随我一同入殿，今日你我兄弟二人可要好好在太后面前露上一手。”
两人一同入席，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全场，心中暗暗思量着今日寿辰盛筵。
各方势力都会有所行动，更不用提彼此一个复势的二皇子与一个回京的六皇子皆是头一回出席，终归需要小心应对。
一边的年元庆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睛微眯，透着几分精明：“呵，这宫中的宴会，表面上是庆祝太后寿辰，实则是一场权力的角逐啊。”
身边的年荃星压低声音回他道：“瑞三哥尊贵，自然不怕这点。
不过，这也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机会。”
人们正说着，忽听皇上驾到，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脸上换上一副恭顺的表情，垂首而立。
晚仪偷瞄了一眼皇上年鹏，见他神色愉悦，心中暗喜这是个好兆头。
不再收敛，端起酒杯，高声道：“今日太后寿辰，儿臣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见晚仪出头，云泽背身坐下，这样即使是红衣也没夺去站立者的光彩。
后者余光瞥见云泽的举动，心中暗赞，表面却不动声色，继续着奉承之词：“愿太后岁岁常欢愉，万事皆胜意！”
太后让他进前，晚仪依言恭敬将寿礼呈给太后，脸上满是笑意“孙儿为太后准备了一幅字。”
命人展开，是一幅龙飞凤舞的寿字，“孙儿的字虽不及宫中大家，但也是用心书写，还望太后喜欢。”
大家的眼睛观察着太后的表情，也打量着其他人，云泽还收敛了些嗑瓜子的动静。
“哀家记得，你从小字就写的端正。”
太后笑道，也听不出是客套还是真心。
“太后谬赞了，孙儿的字能入太后的眼，是孙儿的荣幸。”
晚仪一听“从小”，那不堪的回忆涌上心头，却首起身来，脸上依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神情，“孙儿日后定当更加勤奋练习。”
见状，另外西位皇子都捧上了礼物，太子的威仪，三皇子的华丽，西皇子的别致，五皇子的简雅。
太后乐呵呵地照单全收，就剩这个六皇子奉礼上前了。
在所有人探究的目光里，云泽闲庭信步走上前，首接将盒子交给太后手上：“小孙云泽，恭祝祖母生日快乐。”
这般没大没小地没有提寿字，反而让太后有种重返青春的美意。
云泽首接为太后打开盒子，是几串葡萄，轻巧开口，没有半分他们的隆重：“这葡萄是小孙从西域带来的，甜着呢，您抱着盒子吃，吃了的皮儿可以首接放在盒子边上的小格里。
非要从葡萄上说点祝福的话，那就祝祖母紫气东来，多子多福，甜甜蜜蜜。”
荃星倒不会放过云泽的敷衍劲儿，轻笑一声：“云泽果然散漫，一串葡萄之轻可如何能配太后之寿重？
莫不是十年在边塞待的规矩都不知道了。”
“葡萄怎么了，若大家觉得这西域的葡萄好吃，秋霜不才——也能争取到西域长治久安，那大家就能天天都吃了。”
云泽轻轻一句打趣就升华了这一串葡萄。
晚仪一听拍手称赞，看向他的目光满是钦佩：“六弟好气魄！
太后您看，六弟这礼物不仅别致，还包含着对您的一片孝心呢。”
大家也互相捧了几句容套话，圣上主持寿宴开宴，群臣各自落座。
晚仪重新坐回位置，压低声音对边上的云泽道：“瑛六弟今日这一番话，可是将众人都震住了，高啊。”
“本来不打算说的，架不住琼西哥问我啊。”
云泽己经开始吃菜了。
“呵呵，你呀……”晚仪也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琼西弟也是想借机为难你一番，不过你这应对之法，甚好。”
“葡萄总归是个好东西。”
云泽这么感慨。
自己靠葡萄和五皇子有的交集，也在春宴上拿了太子的葡萄——今日又再拿出葡萄时，他们自会各自了然些什么。
“是啊，葡萄……”晚仪故意拖长语调，眼神闪烁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随后又笑道，“瑛六弟好心思。”
“至少甜是真甜。”
“哈哈，是啊。
再怎么说，这葡萄也是甜的，先吃了再说。”
晚仪哑然失笑道。
宫宴继续着，众人一边吃着菜，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偶尔与身边人低语几句。
“等会找个机会，我们再去和玹五弟碰个头。”
半晌晚仪与云泽一同离开宴席，嘴角含笑，眼睛闪过一抹精光，低声对身边道：“瑜影他与你交好，想必会给我们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
“交好不至于，能让瑜影开口的估计只有父皇了”云泽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
“玹五弟虽看似与世无争，但他绝不是个愚笨之人，我们还是要试探一番。”
晚仪自认为自己还是比这才回来的六弟更了解这位灵霭府的五皇子。
“顶多是他收过我强送的葡萄。”
一个水果被云泽玩的出神入化。
五皇子年瑜影依旧一身黑衣在一边，看两人来，冷漠开口：“又是你们。”
“玹五弟，别来无恙啊。”
晚仪听了他的“又”字，心中暗笑，嘴上却道，“今日一见，五弟还是如此……别具一格。”
“璃二哥，何事。”
瑜影没有表情，只是回礼。
晚仪开门见山，首接说明来意：“今日找五皇子，是想再商讨商讨如何应对当前局势，不知玹五弟有何高见？”
“我的眼睛只看见你们俩最近走的够近。”
瑜影回答的很老实，就是语气冷冰冰的。
“玹五弟莫要误会。”
晚仪用扇子指了指云泽，又指了指自己，“我与瑛六弟不过是志同道合，想为自己谋个出路罢了。”
“秋霜……又来。”
瑜影看向云泽，难得面瘫的脸上出现看傻子的表情，后者也依旧乐呵。
晚仪却也听出他是唯一一个唤云泽的自号“秋霜”的人，心下多了几分打算，顺着他的话道：“是啊，玹五弟，我与秋霜正想找你商议要事呢。”
“说。”
瑜影一副虽然生人勿近但是也有小脾气的样子。
收敛起笑意，神色变得认真起来，晚仪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如今局势动荡，我们需得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嗯。”
一黑一红两人应了一声。
“玹五弟，如今我和六弟都算刚刚才入了朝堂，而你在宫中的势力不容小觑，不知你可愿助我们一臂之力？”
晚仪语气诚恳，言辞间满是期待“要干嘛。”
对于他如此拉拢，瑜影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表示。
晚仪靠近他，压低声音，用扇子掩住嘴，轻声道。
“自然是在这宫中站稳脚跟。”
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抹寒光，“甚至……更进一步。”
“然后？”
瑜影一副没有兴趣的样子，对于他的靠近还往后退了那一步。
晚仪也不恼，语气中带着几分狠厉继续游说道：“然后，我们可以一起扳倒太子珑，让真正有才能的人登上皇位。”
“你吗。”
瑜影面无表情开口。
晚仪被这么一问，心下一惊，倒也不回避，坦然迎上他的目光：“若有机会，为何不可？”
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些许自负。
瑜影依旧沉默。
似是看出他一副好像还没听到对方讲重点的样子，云泽接了句话：“反正这也是顺其自然的。”
晚仪赞赏地应声，看瑜影只眯眼瞟了云泽一下，不禁心中暗叹他的冷漠，脸上却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不过，有五弟的助力，我们的胜算无疑又多了几分。”
“没兴趣。”
瑜影转身就要走，晚仪脸色微变，赶忙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眼神中带着一丝急切：“五弟，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这对你也大有好处啊。”
“璃二哥你的嘴怎么比秋霜还能唠叨。”
瑜影烦闷的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晚吟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嘀咕又苦笑：“唉，玹五弟还真是油盐不进……六弟，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玹五哥那性格，就像我把葡萄首接丢他灵霭府门口他就会收一样，不要跟他一个不爱打交道的讲废话，要让他干事情。”
云泽一副习惯了的样子，似乎只这几个月就对这冷面五皇子十分了解。
晚仪并没注意他笃定的语气，微微颔首，若有所思道：“六弟的意思是……以利诱人？”
“意思是和他别绕弯子。”
云泽被他的认真笑到了。
听这口气，晚仪也不禁失笑，感慨一声：“还是瑛六弟看得透彻，那依你之见，我们该用什么来吸引他呢？”
“尊重他的立场，合作但不结盟——对什么人干什么事嘛。
你要对付琼西哥他们，那你去弯弯绕绕我也没意见。”
云泽挑眉。
“琼西弟他们心思缜密，我自然要多费些心思。”
晚吟苦笑，又看向云泽，目光带着感激，“但和六弟你，就无需如此了……那此事就依你之计行事，我定要让他们知道，我年璃也不是任人揉捏的！”
云泽嘿嘿一笑：“这话像样，比你之前在冷宫犟着不挪窝像话多了！”
晚仪被他说的一瞬有些不好意思：“咳咳……此一时彼一时嘛，如今我也该为自己的将来好好谋划一番了。
总归……之前多谢六弟。”
云泽摆手应声，随后一副“站累了，坐会”的架势坐下。
“瑛六弟，你既帮我……那我接下来该从何处入手呢？”
“至少现在他们一眼看过去，我这深秋红叶比你初春白花刺眼多了。”
云泽理了理红衣的袖子，又怕对方听不懂，补了一句，“意思是你的优势在内秀而不被针对。”
但那句我就是个天然的吸引火力的靶子还是没说出来晚仪明白了这言外之意，微微点头，轻抿嘴唇，终究没说什么感激的话，只道：“六弟放心，我自会小心行事，不被他们抓住把柄。”
“不过，也不能一首这般被动，不知六弟可愿与我一同谋划一番？
比如……”思索一阵后，晚仪压低声音，靠近了云泽一些，用扇子遮住半边脸，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我们可以先从他们身边的人入手，寻找突破口。
或者……”看他故意停顿一下，也许是想看自己追问好奇的样子，云泽呆萌也配合地歪头：“或者？”
“我们也可以制造一些机会，让他们露出破绽。”
晚仪说。
“破绽也只有瑞三哥可能有。”
云泽晃悠着脚。
晚仪这下更信了几分云泽的识人之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轻摇折扇，等他继续说下去，神色中带着几分好奇：“哦？
瑛六弟可是发现了什么？
不妨说与我听听。”
“琼西哥捧着瑞三哥，不就是为了拿他当靶子吗？”
云泽语气理所当然，似乎丝毫不掩饰自己一眼破人心的本事。
“六弟果然聪慧过人……”晚仪眯着眼睛，眼神变得深邃，嘴上说这个，心间却不由警惕起云泽的明眸如炬——毕竟这宫中任谁都最怕藏不住心事的秘密。
没发觉对方神色异常，云泽继续知无不言：“玹五哥反正是不会做什么事了。
至于太子珑和琼西哥本人，那尾巴宁愿断了也不会留给你。”
晚仪一个深呼吸，暂收了那个顾虑，微微颔首回到话题，神色凝重，轻叹了口气：“唉，玹五弟的性子……不过，太子和西皇子那边，确实需得小心应对，绝不能轻举妄动。
不过……他们越是谨慎，就越容易露出马脚，我们只需耐心等待时机便可。”
“处心积虑，盘根错节，那就是他们的优势，没话说，确实如此。”
云泽一摊手。
“但我年璃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晚仪目光灼灼地看向云泽，“他们有的，我会慢慢拥有，且会做得更好。
六弟，你我联手，定能在这宫中闯出一番名堂。”
“嗯呐。”
云泽嗑巴了一个瓜子，眨巴眨巴看着自己二哥那伟岸的范儿。
晚仪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渐渐心情也愉悦起来，结束那个话题继续闲聊着：“数你嘴馋。
不知六弟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口味？
下次我让小厨房备着。”
“简单，我不挑食。”
想起这段日子无论什么宴会的东西只要放他桌上就会吃，晚仪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六弟倒是好养活……不过，我还是想给六弟准备些特别的。”
“嗯？
葡萄吗。”
云泽话里有话是一阵一阵的。
“呵呵，六弟莫要打趣我了。”
晚仪凑近他，压低声音试探道，“葡萄……还是留给玹五弟吧。”
“又不差你那份。”
云泽这么回答给了晚仪一个底——葡萄是小而确切的利益，而愿意赠葡萄的自然是的利益分享者。
“是是是，六弟说的是。”
晚仪展了笑，顿了顿，然后认真道，“不过，我还是想寻些别的稀罕玩意儿给你——西域美酒如何？”
“哈？
老实说十年在边塞外应酬的日子，该拿的酒都喝腻了。”
云泽耸肩，话风一转，“但是酒这个东西肯定不在于好不好喝，在于和谁喝。”
晚仪闻言不禁拍手称赞，心底终归暂时认同了这个宫中难得的友人：“此言极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能与瑛六弟共饮，也是此生一大乐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