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晨光透过西市牌坊的缝隙斜切下来,将青石板路上的血渍照得发亮。
林峰蹲在绸缎庄后门,手指悬在半空中不敢触碰地面——三枚模糊的鞋印从巷口延伸到墙角,其中一枚边缘沾着半片干枯的槐树叶。
"林九!
你发什么呆!
"张彪的怒吼从背后炸响,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林峰回头时,正看见这位不良人小头目一脚踹翻了卖胡饼的摊子,滚烫的面饼滚了一地,摊主抱着头不敢作声。
"李帅说了,半个时辰内抓不到贼,你就滚出京兆府!
"张彪唾沫星子喷在林峰脸上,"昨天让你查绣娘案你装死,今天偷了胡商的波斯锦,你还敢磨洋工?
"林峰没理会他的咆哮。
他的注意力被地上的鞋印勾着——鞋印前浅后深,步幅约两尺七寸,足尖外撇角度大于常人,这不是长安本地人的步态。
更奇怪的是,空气中飘来一股甜腻的杏仁味,混杂在血腥气里若有若无。
"这贼是个跛子。
"林峰突然开口。
张彪愣了愣,随即嗤笑:"你咋知道?
难不成你是他娘?
""步幅左窄右宽,左鞋跟磨损是右鞋的三倍。
"林峰指着地面,"而且他背着重物——你看这擦痕,是麻袋拖动造成的。
"周围的不良人哄笑起来。
一个瘦脸汉子用脚碾过鞋印:"林九,你莫不是落水把脑子泡坏了?
咱们不良人查案,靠的是板子和铁链,不是你这瞎猜!
"林峰没反驳。
他起身走向墙角,那里有片被踩踏的波斯锦残片,金线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他突然蹲下身,鼻尖几乎贴地——觉醒的嗅觉让无数气味分子在脑海中炸开:胡商的安息香、张彪的檀香、还有那股越来越清晰的杏仁味。
(二)绸缎庄内一片狼藉。
胡商赛义德瘫坐在太师椅上,捂着心口首哼哼,他的管家正用波斯语尖声咒骂。
张彪带着人翻箱倒柜,柜门板被卸下来当盾牌使,几个学徒被反绑在柱子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说!
是不是你们监守自盗?
"张彪的横刀拍得桌子砰砰响,"再不说,就送你们去京兆府吃板子!
"林峰绕开他们,径首走向后窗。
窗闩断裂处有新鲜的木屑,窗台上散落着几粒黑色的颗粒。
他捏起一粒放在鼻尖——是木炭灰,带着硫磺的刺鼻味。
"这是硝石。
"他低声自语。
唐代长安的宵禁制度严格,夜间行走需持"过所",寻常百姓不会携带硝石。
除非是......"住手!
"林峰突然喝止了正要对学徒动刑的瘦脸汉子。
那学徒的裤脚沾着草屑,膝盖处有新鲜的泥渍,但双手却干净得反常——一个杂役怎么可能不沾油污?
"你昨天晚上在哪?
"林峰蹲在学徒面前,刻意放缓语速。
学徒眼神闪烁:"在、在厨房劈柴......""劈柴的斧头在哪?
""丢、丢在后院了......"林峰突然笑了。
他抓起学徒的手腕,指腹摩挲着对方的虎口:"劈柴的人,虎口会有老茧。
你这手比姑娘家还嫩,怕是连菜刀都没摸过吧?
"学徒脸色瞬间惨白。
张彪见状,一脚踹在学徒胸口:"好啊你这小杂种!
快说,赃物藏哪了?
""不是他。
"林峰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偷锦缎的人左腿不便,昨晚用硝石制造烟雾,从后窗翻入,得手后沿西市排水沟往南跑了。
"他指向墙角的水缸:"波斯锦遇水会褪色,凶手肯定会清洗血迹。
你们看缸底——"众人探头望去,只见清水底下沉着几缕金线,与赛义德身上锦袍的纹路完全一致。
(三)西市南街的排水沟散发着馊臭味。
林峰走在最前面,嗅觉像雷达般捕捉着那股杏仁味。
张彪带着人跟在后面,脸上的嘲讽渐渐变成惊疑——这林九今天怎么像换了个人?
"停。
"在一处废弃的酒肆后院,林峰突然止步。
院墙根有个狗洞,洞口散落着几根麻绳纤维。
他蹲下身,耳朵贴在地面——地下传来微弱的滴水声。
"挖。
"张彪犹豫了一下,还是挥挥手让手下动手。
铁锹下去不到三尺,就碰到了木板。
撬开一看,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半麻袋波斯锦赫然在目,旁边还放着个陶瓮,里面装着刺鼻的硝石粉。
"这......这怎么可能?
"瘦脸汉子结巴了,"你咋知道藏在这?
"林峰没回答。
他的注意力被锦缎上的血迹吸引——不是喷溅状,而是擦拭造成的长条状血痕。
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冲向酒肆残破的柜台。
柜台后面,一个左腿绑着布条的瘸腿乞丐正试图翻窗逃跑,被张彪一把揪住后领。
乞丐怀里掉出个香囊,杏仁味正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说!
谁指使你的?
"张彪将乞丐摁在地上。
乞丐脸色灰败,突然死死盯着林峰:"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峰没理会他,而是从香囊里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这是长安西市"鬼手"李西的独门***,专迷看门犬。
他突然想起张老栓昨天说的话:"西市的案子,从来不止表面那么简单......"(西)夕阳西下时,波斯锦被送回绸缎庄。
赛义德千恩万谢,塞给张彪一袋金币,却被林峰拦住。
"胡商先生,"林峰盯着对方的眼睛,"这锦缎上的金线,比市面上的粗三倍。
你到底在走私什么?
"赛义德脸色骤变。
张彪正要发作,却被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林小哥好眼力!
"张老栓提着个酒葫芦从人群里钻出来,冲林峰挤了挤眼:"这波斯锦里掺了钨沙,是用来铸兵器的。
"林峰心头一震。
天宝年间,民间私铸兵器是死罪。
这瘸腿乞丐背后,恐怕牵扯着更大的势力。
"跟我来。
"张老栓拉着林峰走到僻静处,压低声音,"那乞丐是兵部侍郎家的远房侄子。
你破了这案子,等于捅了马蜂窝。
"林峰望着远处皇城的宫墙,突然明白原主林九为什么会落水了。
这长安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不过......"张老栓拍了拍他的肩膀,酒葫芦晃出浓烈的酒香,"京兆府里,早就有人看不惯杨家的做派了。
你这小子,倒是个可用之才。
"夜色渐浓,西市的灯笼次第亮起。
林峰摸了摸腰间的横刀,突然觉得掌心发烫——那把锈迹斑斑的刀,似乎开始有了温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