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一点,写字楼只剩我一盏灯。
荧光灯管滋滋作响,报表上的数字密密麻麻。
太阳穴突突跳,像有根针在扎。
刚弹出的邮件里,总监的字冷得像冰:"数据错了,明早九点前重发。
"咖啡凉透了。
杯壁上的水珠洇湿了报表一角,像滴没擦干净的泪。
这是这个月第五次通宵。
市场部主管的位置悬在头顶,整个部门卷得像麻花。
下午茶水间,莉莉递来块蛋糕,笑盈盈的:"晓晓,别太拼呀。
" 转头就把新策划案塞进了总监办公室。
胃里空得发慌,灼烧感顺着食道往上爬。
我抓起外套往外走,电梯镜面里的人脸色惨白,眼下青黑深得像烟熏妆。
二十七岁,毕业五年,从实习生熬到专员。
每天上紧发条,却总觉得站在浓雾里,看不清前面是坦途还是悬崖。
写字楼外的风裹着深秋的凉,我打了个寒颤。
往常的路在修,导航把我导进条陌生小巷。
巷子窄得能碰到两侧墙,老旧居民楼爬满干枯的爬山虎。
路灯忽明忽暗,影子在地上歪歪扭扭地晃。
低头核对导航时,眼角瞥到巷尾的昏黄光晕。
那是家小店,挤在两栋楼中间。
木质招牌磨得发亮,"XX 堂" 三个字只剩个模糊轮廓。
周围店铺早关了,就它亮着,门缝漏出的光在青石板上铺成条暖带。
我脚像被吸住了。
天生对老物件没抵抗力,这店的古朴劲儿勾着我往前走。
门口铜铃叮铃响,在死寂的巷子里格外脆。
店里比外面暗得多。
旧书味混着灰尘,还有种说不出的草木香,一下钻进鼻子。
老式吊灯垂在头顶,昏黄的光罩着顶天立地的书架。
走近了才发现 —— 这些书都没书名。
精装平装的书脊光溜溜的,连个印儿都没有。
封面更是奇怪:深绿皮革上镶着银粒,像撒了把碎星;粗麻布封面上的螺旋暗纹摸起来发烫;还有本小书,贝壳磨成的封面泛着珍珠光。
指尖快碰到贝壳书时,身后突然炸出个苍老的声音:"手缩回去。
"我吓得一哆嗦,指尖离封面只差半寸。
柜台后站着个穿深蓝对襟褂的老者,头发白得像雪,皱纹里却嵌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敲了敲梨花木柜台,白瓷茶杯冒着热气:"这些书认主,不是你的,碰了会沾晦气。
"脸唰地烧起来:"抱歉,我就是好奇。
"老者颔首,指了指那些书:"偷回来的,都觉得新鲜。
""为啥都没名字?
" 我忍不住问,"封面也怪得很。
""名字不重要。
" 他声音不高,却像带了穿透力,"重要的是里头的东西。
" 老者拿起本皮毛封面的厚书,摸着软乎乎的,"它们不记故事,能...... 实现愿望。
"我愣了愣,忍不住笑:"您真会开玩笑。
"老者没笑,把书放回原位,眼神深不见底:"我从不开玩笑。
" 他指了指我差点碰的贝壳书,"那本,能找着丢的东西,小到钥匙,大到...... 一段记忆。
" 又指向绿皮革书,"这本能预知未来,就是看一次,短点寿命。
"脸上的笑僵住了。
他语气太认真,眼神太静,看得我后脖颈发麻。
那些没名字的书在暗光里,像一个个闭着嘴的秘密,透着危险的气。
"实现愿望......" 我咽了口唾沫,嗓子干得发紧,"要...... 付钱吗?
"老者摇头,嘴角勾出个看不懂的弧度:"钱?
在这儿,钱最没用。
"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敲在石头上,"想得到啥,就得拿等价的东西换。
等价交换,天经地义。
""等价交换?
" 我重复着这西个字,后背冒起冷汗,"用...... 用什么换?
""看你最舍不得啥。
" 老者抬眼,目光像淬了冰。
我攥紧外套下摆,升职的念头突然蹦出来,喉咙发紧:"要是...... 要是我想升职呢?
"老者笑了,皱纹挤成朵菊花:"那得看,你愿意拿啥换。
"走出百米远,还能闻到那股草木香。
回头望,巷尾的光晕里,好像站着个穿蓝褂子的人影。
手机震了震,是总监催报表的消息。
我加快脚步,却觉得那道目光像条小蛇,顺着后颈爬上来。
这趟偶然的闯入,像颗石子投进心湖。
那些没名字的书,老者的画,还有 "等价交换" 西个字,在心里发了芽。
夜风吹过空巷,带着远处的车鸣,也带着那缕说不清的草木香。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报表,忽然觉得 —— 这巷子里的书店,怕是要缠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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