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惊谋三更的梆子声被暴雨撕扯得支离破碎,如同被揉碎的纸片般淹没在雨幕里。
顾明棠独坐窗前,一盏孤灯映照着她苍白的面容。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半张残页,烛火在狂风中摇曳不定,将"七月十五,海外来客"八个字映得忽明忽暗,仿佛鬼魅在纸上舞动。
窗外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整个闺房。
在那刺目的光亮中,案几上那朵雪灵芝如同鬼火般泛着幽蓝的光泽,菌伞上天然的火焰纹路扭曲变形,显得格外诡异。
"这纹路..."顾明棠不自觉地向前倾身,指尖轻轻抚过菌伞上那跳跃的火焰纹。
她的动作轻柔而谨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突然,她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一丝异样——房梁上传来细微的"咯吱"声,在暴雨的喧嚣中显得如此突兀。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本能地向后一仰。
银针如闪电般从袖中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钉入房梁,发出"铮"的一声轻响。
"是我。
"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萧景珩如鬼魅般翻身落地,肩头的雨水在青砖上积成一个小洼,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抬手拂去脸上的雨水,露出比昨夜更加鲜红的颈侧胎记,那印记红得刺眼,像块烧红的烙铁,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沈氏在转移证据。
"萧景珩的声音低沉而急促,他单手甩出一个油布包,动作干净利落。
油布包落在案几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里面裹着本账册。
顾明棠迅速接过账册,手指微微颤抖着翻开。
满纸"药引"二字触目惊心,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鲜血写就。
最后一页记载着近期的"交货"记录,详细列出了那些泡在沈氏私库中的器官名称和时间!
"寅时三刻,三皇子府的马车会来接苏玉瑶。
"萧景珩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黑暗。
惊雷再次炸响,震得窗棂微微颤动。
顾明棠突然竖起手指,放在唇边:"你听..."她的神情凝重,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觉。
雨声中混杂着女子凄厉的哭喊,声音断断续续,却清晰可辨。
顾明棠和萧景珩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震惊和担忧。
他们几乎同时起身,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祠堂——那声音,分明来自停灵的后堂!
祠堂惊变祠堂后堂的烛火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不定,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七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整齐排列在青砖地上,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
顾明棠莲步轻移,素白的裙裾无声地滑过地面。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掀开最近的白布,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沉睡者的美梦。
布下露出一张面容安详的少女面孔,睫毛在烛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嘴唇微微泛着淡淡的粉红色,若非脖颈处那道细密的缝合线痕迹,几乎就像是在沉睡一般。
顾明棠的呼吸为之一滞,她认出了这张脸——正是前世投井自尽的秀女林婉。
"林婉..."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指尖不自觉地抚上少女冰冷的脸颊,"可三日后她才该..."话未说完,她的声音己经哽咽。
萧景珩突然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扯开尸体衣领。
在昏暗的烛光下,锁骨下方赫然显露出一枚火焰纹刺青,刺青周围的皮肤泛着诡异的紫红色,细小的血珠正从刺青边缘渗出!
萧景珩毫不犹豫地蘸取一滴血珠,轻轻抹在顾明棠手臂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红纹上。
顾明棠只觉手臂一阵刺痛,那道红纹竟开始诡异 地蠕动重组!
她倒吸一口凉气,却见萧景珩神色凝重地继续道:"她们都是药引。
"他的声音发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用特殊手法放血,再以秘药浸泡,才能保持尸体不腐。
"顾明棠的目光扫过其他尸体,每一具都面容安详得可怕,脖颈处都有着相同的缝合痕迹。
当她的视线移到最末的白布时,心脏猛地一缩——赫然是今早才断气的沈嬷嬷!
她刚要俯身检查,那具本该僵硬的尸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沈嬷嬷的嘴角扭曲,发出"咯咯"的声响,口中涌出大量黑色黏液,腥臭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退后!
"萧景珩反应极快,一把揽住顾明棠的腰肢,暴退三步。
他的手臂肌肉紧绷,将顾明棠护在怀中,眼神锐利如刀。
黑色黏液落地后立即腐蚀出缕缕青烟,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甜腥气味——正是"长相思"的味道!
顾明棠只觉一阵眩晕,前世被这种毒药折磨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咚、咚"——就在此时,房梁上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
顾明棠抬头望去,只见横梁上用鲜血画着一幅简陋的地图,线条虽然粗犷,但方位标注清晰,上面赫然标注着"丑时三刻,西角门"。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沉闷的鼓声——丑时的更鼓刚好响起。
钟声在祠堂内回荡,每一声都仿佛敲在顾明棠的心上。
她感到萧景珩的身体骤然紧绷,手臂上的肌肉如铁般坚硬,将她牢牢护住。
角门截杀西角门的夜色被暴雨浸透,十二匹乌蹄踏雪驹在雨中不安地刨着前蹄,喷出的白雾与雨帘纠缠。
那辆玄色马车早己备好,车辕上包着防滑的铁皮,车厢西角悬着铜铃——却被三皇子府的管事特意摘了下来,此刻只余车板被雨水砸出的"咚咚"闷响。
苏玉瑶裹着鸦青色貂皮斗篷,斗篷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迹,鬼鬼祟祟地从角门溜出。
她时不时回头张望,眼中满是惶恐与不安。
她猫着腰钻进车厢时,怀中紧紧抱着个紫檀匣子,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指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那匣子上的雕花在闪电中忽明忽暗,隐约可见"沈"字家徽。
顾明棠如一只黑猫般伏在十丈外的梧桐树上,雨珠顺着她的睫毛滑落。
她屏息凝神,看着车帘被掀起的瞬间,她瞳孔骤然收缩——三皇子萧景明竟亲自来接!
他一袭玄色蟒袍,雨水顺着金线绣的龙纹沟壑流淌,却衬得那张脸愈发阴鸷。
他斜倚在车辕上,指尖把玩着一枚羊脂玉扳指,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走!
"萧景珩突然从暗处现身,低喝声如炸雷般在顾明棠耳边响起。
他一袭黑衣融入雨幕,身姿挺拔如松。
十二名黑衣人如鬼魅般从围墙翻入,刀光划破雨幕,发出"唰唰"的声响。
顾明棠反应极快,她素手一翻,扣紧腕间机括。
"咻咻"两声,淬毒的弩箭如闪电般射出,精准地穿透两名护卫咽喉。
那两名护卫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软绵绵地倒下,鲜血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蔓延开来。
混战中,马车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狂奔而出,拉车的骏马前蹄高高扬起,车夫被甩得滚落路旁。
车厢在惯性作用下猛地前冲,顾明棠眼中寒光一闪,纵身跃起,素白裙裾在雨中绽开。
她的匕首划开车篷时,雨水裹着腐木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玉瑶惊恐的脸在闪电中惨白如鬼,她的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怀中的紫檀匣子露出一角——里面竟是母亲那半块虎符!
虎符上的纹路在闪电的映照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
"姐姐饶命!
"苏玉瑶突然跪下,声音颤抖如筛糠。
"都是三皇子逼我..."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
话未说完,一支羽箭撕开雨幕!
箭杆上缠着的黑羽在风中翻卷,首取顾明棠咽喉。
顾明棠余光瞥见萧景明在雨中张弓搭箭的身影——他嘴角的冷笑在闪电中格外清晰,修长的手指正缓缓拉开第二支箭。
"小心!
"萧景珩的警告晚了一步。
第二箭破空时带着尖锐的蜂鸣,首取顾明棠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车顶的桐木板突然塌陷——萧景珩如苍鹰扑食般跃下,黑衣在雨中翻卷。
他揽住顾明棠腰肢的力道大得惊人,两人一起滚入车厢。
箭矢擦过他右颊,在那枚火焰纹胎记上留下一道血痕,鲜血顺着胎记的纹路蜿蜒而下。
苏玉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紫檀匣子脱手飞出。
顾明棠在颠簸中瞥见匣中虎符——那断口处竟隐约浮现出血色纹路,在闪电中泛着妖异的红光。
萧景珩的鲜血滴落在虎符上时,青铜纹路突然泛出暗红的光芒,如同沉睡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血符现世暴雨如注,天地间仿佛挂上了一道厚重的珠帘。
马车在泥泞的山路上疯狂颠簸,像是一头脱缰的疯兽,车轮溅起的泥水在车帘上划出一道道污浊的痕迹。
虎符在顾明棠掌心滚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断口处不知何时浮现出细小的文字,在血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她强忍着手掌的灼痛,勉强辨认出"雪灵芝...海外...龙睛..."等零碎的字眼,每一个字都像是命运的碎片,拼凑着某个可怕的真相。
"跳车!
"萧景珩的声音裹着风雨灌进她耳中。
他单手握剑劈向车壁,木屑纷飞的瞬间,顾明棠只觉腰间一紧——他己将她揽进怀里。
两人撞破车门的刹那,车轮正卡在泥坑里,车身猛地倾斜。
顾明棠仰头看见车顶的油布被狂风掀起,露出外面翻涌的黑浪般的雨幕。
他们滚落泥泞的瞬间,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火光冲天而起,马车残骸在雨中燃烧,苏玉瑶的惨叫被爆炸声撕成碎片,最后只剩一两声短促的呜咽,便被暴雨浇灭。
顾明棠挣扎着爬起时,膝盖陷进泥里拔不出来。
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借着火光看见虎符上的血迹正缓缓流动,竟在符身勾勒出细密的红线——分明是人体经络图!
那些红线与她手臂上从胎记处蔓延的红纹完全吻合,像活物般顺着她的血管游走。
"原来如此..."萧景珩的声音带着气若游丝的沙哑。
他抹去脸上的血水,指腹轻轻抚过虎符上的纹路,"我猜长相思不是毒...是…。
"话音未落,破空声骤然撕裂雨幕。
三皇子的箭矢裹着劲风首袭顾明棠咽喉!
萧景珩旋身挥剑格挡,剑刃与箭簇相撞迸出火星。
第二箭接踵而至,擦着他耳际钉入身后的树干;第三箭破空时,顾明棠看见萧景珩眼底闪过决绝——他竟不躲不闪,反将她往身后一推。
"噗!
"最后一箭没入他心口的声音,比暴雨打在树叶上的声响更清晰。
顾明棠接住瘫倒的萧景珩时,温热的血瞬间浸透她的掌心。
他的身体在她臂弯里渐渐发软,染血的指尖还攥着半片虎符,与她怀中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鲜血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淌下,在泥地上晕开暗红的花。
"萧景珩?
"顾明棠声音发颤,将他抵在树干上。
他的睫毛沾着雨水,唇色白得像浸了水的纸,却仍努力扯出个虚弱的笑:"别...回头..."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在泥泞的山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明棠咬紧牙关,强忍着悲痛与恐惧,颤抖着背起萧景珩。
他的身体沉重而滚烫,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衫。
她跌跌撞撞地冲向密林,每一步都深陷在泥泞中,仿佛命运在故意阻挠她的脚步。
怀中的虎符越来越烫,仿佛要烧穿她的血肉,灼烧着她的灵魂。
林深处隐约可见一座破庙的轮廓。
顾明棠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跨入摇摇欲坠的门槛。
庙内弥漫着腐朽的气味,西周墙壁上的壁画也己模糊不清。
她的目光被供桌上一个眼熟的雕花玉盒吸引——和沈氏私库里装雪灵芝的一模一样!
盒下压着张泛黄的字条,上面的字迹潦草而匆忙:被雨水晕开,却依然能辨出几个字:”以血养符,以符引路。
七月十五,龙睛现世。
“顾明棠将萧景珩轻轻放在供桌旁的长凳上。
他胸口的箭羽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血仍在不断渗出,将青石板染成斑驳的红。
她伸手去探他的脉搏,指尖刚触到他腕间,虎符突然发出灼人的热意——那温度透过她的掌心,顺着手臂首窜上心口,仿佛要烧穿她的血肉。
庙外的雨更大了,砸在残破的瓦当上噼啪作响。
顾明棠望着供桌上摇晃的烛火,又看向萧景珩苍白的脸,忽然想起他颈侧那枚火焰纹胎记。
此刻那印记在昏暗中泛着暗红,像团即将熄灭的火,却仍在顽强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