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光阴,足以让稚童长成少年,也足以将刻骨铭心的仇恨磨砺成深藏骨髓的冰冷锋芒。
十八岁的李砚,早己不是青岚邑那个无忧无虑的贵公子。
他身形瘦削却异常精悍,皮肤是常年风沙打磨出的古铜色,破旧的粗麻斗篷裹住全身,只露出一双沉静得近乎死寂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此刻,他正混在一支规模不小的流沙商盟驼队里,行走在“死寂沙海”的边缘。
灼热的阳光炙烤着无垠的黄沙,空气中弥漫着沙砾和骆驼粪便的干燥气味。
驼***单调地响着,商队护卫“沙蝎骑”警惕的目光扫视着连绵起伏的沙丘。
李砚的身份是驼队管事“金老三”的临时账房伙计兼杂役。
金老三是个精明的胖子,绿豆眼闪烁着算计的光,他看中李砚识字算账的本事和沉默寡言、干活卖力的性格。
“小子,机灵点!
前面就是‘鬼哭峡’,听说最近不太平,有蚀奴出没的传闻。”
金老三抹了把汗,压低声音对李砚说,眼中带着商人特有的、对风险的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要是真遇上了,紧跟着沙蝎骑,别乱跑,货物丢了不要紧,命丢了就什么都没了。
到了‘金砂镇’,三爷给你结算工钱,够你吃顿好的。”
李砚低低“嗯”了一声,目光却锐利地扫过远处几座形态怪异的沙丘。
他的手指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无意识地摩挲着贴身藏着的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件边缘——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非金非玉、布满诡异裂痕的黑色碎片,是他三年前在另一片靠近幽暗裂隙的戈壁滩上,从一具被风沙半掩的古老骸骨手中掰下来的。
这碎片偶尔会在他情绪剧烈波动或身处险境时,散发一丝微不可查的寒意,并在他脑海中闪过一些模糊破碎、光怪陆离的画面碎片,有时是尸山血海,有时是璀璨星空,有时是扭曲怪异的紫色阴影……他称之为“黑石”,这是他流亡生涯中最大的秘密和依仗之一。
突然,一阵怪异的、如同无数砂砾摩擦的嘶嘶声从侧前方的沙丘后传来。
驼队瞬间骚动起来,沙蝎骑们迅速抽出弯刀,骆驼不安地打着响鼻。
“戒备!
是沙行虫!
准备火油!”
沙蝎骑的队长,一个脸上带着蝎形刺青的独眼汉子厉声喝道。
话音未落,沙丘猛地炸开!
数条水桶粗细、覆盖着暗黄色坚硬甲壳、口器如同巨大钻头的多节巨虫破沙而出,带着腥风扑向驼队。
它们行动迅捷,甲壳在阳光下反射着油腻的光。
战斗瞬间爆发!
沙蝎骑们训练有素,一部分人投掷出点燃的火油罐,试图点燃沙行虫相对脆弱的环节,另一部分则策动坐骑,挥舞弯刀近身劈砍。
商队的护卫和伙计们也拿起武器,战战兢兢地抵抗。
一时间,火焰爆裂声、刀锋砍中甲壳的闷响、沙行虫的嘶鸣和人类的惨叫混杂在一起。
李砚没有盲目上前。
他冷静地观察着,身体紧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注意到其中一条体型稍小的沙行虫似乎被同伴挡住,攻击路线有些偏移,正对着几匹驮着贵重丝绸和晶魄原矿的骆驼冲去。
金老三在一旁急得跳脚:“我的货!
拦住它!”
就在那沙行虫即将撞上骆驼的瞬间,李砚动了!
他如同鬼魅般从一头受惊的骆驼腹下窜出,手中一把磨得锋利的剥皮短刀精准无比地刺向沙行虫头部甲壳与身体连接处的一道细微缝隙——这是他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中磨砺出的、对生物弱点的本能首觉!
噗嗤!
短刀深深没入!
腥臭的绿色体液喷溅而出。
沙行虫发出凄厉的嘶鸣,巨大的身躯痛苦地扭曲翻滚,暂时失去了攻击方向,反而撞倒了旁边另一条正扑向沙蝎骑的同类。
“好小子!”
独眼队长瞥见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赞许。
战斗很快结束。
在火油和沙蝎骑的拼杀下,几条沙行虫被杀死或重伤遁逃。
驼队损失了几名护卫和几匹骆驼,货物也略有损毁,但核心的晶魄原矿保住了。
金老三惊魂未定,拍着肥厚的胸脯,看着正在擦拭短刀上绿色粘液的李砚,绿豆眼转了转,堆起笑容:“好!
干得漂亮!
李小子,看不出你还有这手!
这次多亏你了,到了金砂镇,三爷给你双倍工钱!
不,三倍!
以后就跟着三爷干吧,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李砚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谢三爷。
工钱照旧就好。”
他弯腰捡起地上一条沙行虫断裂的、边缘异常锋利的节肢,默默收进随身的破皮囊里。
流沙商盟?
不过是另一个更大的泥潭。
他对金老三许诺的“富贵”毫无兴趣。
金砂镇只是暂时的落脚点,他需要那里的情报。
沙海的风带着血腥味和沙尘,吹动他破旧的斗篷。
他望向东方,天机城邦的方向。
十年流亡,他像一粒被风驱赶的沙子,在九垓的残酷棋局边缘翻滚。
但沙子,也有沙子的路。
他摸了摸怀中的黑石碎片,一丝冰冷的触感传来,脑海中似乎又闪过一道模糊的、被紫色雾气笼罩的城墙画面。
天机城邦…那里,或许有他需要的答案,也有他复仇的起点。
他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跳板。
而流沙商盟的渠道,或许可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