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门缝里渗出来的寒气裹着股河腥气,陈砚盯着那道越来越宽的缝隙,脚像钉在原地似的挪不动。
他看见有滴水珠顺着柜门滑落,砸在积灰的地板上,洇出个深色的小圆点,紧接着又是第二滴、第三滴……“叮铃。”
桌上的铜铃铛突然停了。
陈砚眼角的余光瞥见铃铛表面的水汽凝成了细珠,正顺着锈蚀的纹路往下淌,在桌面上画出弯弯曲曲的水痕,像极了某种诡异的符咒。
他猛地回神,转身就往门口跑。
手指刚碰到冰冷的门板,就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软乎乎的,像是有人正从衣柜里钻出来。
“别跑。”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温柔柔的,带着点江南口音。
陈砚的脚步顿住了,那声音太熟悉了,像极了小时候听过的评弹调子,奶奶以前总在收音机里放。
他慢慢地转过身,看见衣柜前站着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头发挽成个低低的发髻,鬓边别着朵白玉兰。
她背对着光,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能看见旗袍的下摆沾着湿漉漉的绿藻,裙摆扫过地板时,留下道长长的水痕。
“你是谁?”
陈砚的声音发颤,他注意到女人的脚没沾地,裙摆下面空荡荡的,整个人像是飘在半空中。
女人没回答,缓缓地转过身。
闪电恰好再次亮起,陈砚看清了她的脸 —— 苍白得像张纸,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角却咧开个僵硬的笑容,正是刚才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我的铃铛……” 女人朝他伸出手,她的手指细长,指甲缝里嵌着泥,“你拿了我的铃铛。”
陈砚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拉开门就往外冲。
他沿着走廊疯跑,雨声和自己的喘息声混在一起,身后似乎有脚步声跟着,软乎乎的,一步不落。
“陈砚!”
奶奶的声音突然从堂屋传来。
陈砚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冲进堂屋,一把抓住奶奶的胳膊,“奶!
西厢房!
有东西!”
奶奶放下手里的柴禾,浑浊的眼睛看向他身后,又慢慢移回他脸上。
“啥东西?”
她的声音很平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睡着了?
脸白得跟纸似的。”
“不是魇着!
是真的!”
陈砚急得快哭了,指着西厢房的方向,“有个穿旗袍的女人,她从衣柜里出来了,还说我拿了她的铃铛!”
奶奶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扶着他坐到竹椅上。
“那是婉娘,” 她往灶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她的脸,“你太爷爷那辈的人,当年死在西厢房了。”
陈砚愣住了。
婉娘?
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闲聊时提起过,说太爷爷以前娶过个苏州来的姨太太,长得很美,后来不知怎么就死了,死的时候还怀着孕。
“她…… 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陈砚的声音发抖,他想起女人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心里一阵发寒。
“老宅子的地脉动了。”
奶奶从怀里掏出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递到他手里,“这是你爸留下的护身符,带着吧。
婉娘生前喜欢那只铜铃铛,你把铃铛送回去,她就不会找你了。”
陈砚攥着温热的护身符,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那…… 我现在就去送?”
“等雨停了再说。”
奶奶摇了摇头,看向窗外,“下雨天,阴气重,她性子烈,怕伤着你。”
雨首到后半夜才停。
陈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婉娘那张惨白的脸。
他摸了摸枕头下的护身符,冰凉的玉石贴着皮肤,稍微驱散了些寒意。
天刚蒙蒙亮,陈砚就爬了起来。
他找到那只铜铃铛,用红绳系在手腕上,深吸一口气,朝着西厢房走去。
屋里比昨天亮了些,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衣柜的门还开着条缝,里面空荡荡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砚走到衣柜前,把铜铃铛解下来,轻轻放在衣柜的角落里。
“对不起,我不该拿你的东西。”
他低声说了句,转身想走。
“等等。”
婉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听起来近了很多。
陈砚回头,看见婉娘就站在他身后,脸上的黑洞似乎小了些,能隐约看见模糊的轮廓。
“这宅子…… 要塌了。”
婉娘的声音带着点悲伤,“你们快走。”
陈砚愣住了。
“什么意思?
宅子为什么会塌?”
婉娘没回答,只是幽幽地看着他,裙摆上的水痕滴落在地板上,慢慢汇成一小滩水。
“他要来了……” 她突然说,声音里带着恐惧,“快跑……”话音刚落,婉娘的身影就像烟雾一样散了。
陈砚站在原地,心里充满了疑惑。
她说的 “他” 是谁?
为什么让他们快走?
他低头看向地板上的水痕,那些水痕不知何时连成了一条线,正朝着门口的方向延伸。
陈砚顺着水痕看去,只见水痕的尽头,放着一双绣着莲花的红绣鞋,鞋面上沾着泥,像是刚被人穿过。
陈砚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双鞋,他在奶奶的樟木箱里见过。
奶奶说,那是她年轻时的嫁妆,一首没舍得穿。
可它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这时,堂屋传来奶奶的惊呼声。
陈砚心里一紧,拔腿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