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堇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冰冷的铁犁，悍然劈开了礼堂内凝固的恐惧和死寂。
“我来赴约了。”
没有怨恨，没有激动，甚至没有刻意强调，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然而这平淡的五个字，配合着门外无边尸潮的绝对臣服，化作了最沉重的枷锁，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瘫软在地的宋薇猛地一颤，婚纱的裙摆被她自己失控的力量撕开更大的口子，她像是濒死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混合着晕开的妆容，在脸上划出狼狈的沟壑。
秦安被那股无形的威压死死按在原地，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宋堇，试图从那张冰封的脸上找到一丝过去的痕迹，哪怕是一丝恨意也好。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双眼睛深得像结了冰的寒潭，映不出任何倒影，只有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虚无。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挣扎声，五年前手腕被咬破处的旧伤疤此刻灼烧般剧痛起来，仿佛在提醒他那一口蕴含了多少绝望和毁灭。
“妈妈，”宋甜甜拽了拽宋堇的衣角，小眉头皱着，对周围浓郁的情绪和死寂感到有些不耐烦，她伸出小小的手指，这次精准地指向被钉在原地的秦安，“这个叔叔……味道有点熟悉。”
她歪着头，獠牙在礼堂的水晶灯下闪过微光，“但是不好吃的样子。”
童言无忌，却像最锋利的刀，剜开了秦安心脏外最后一层伪装。
熟悉？
五年前那混杂着血与恨的短暂接触，竟然留下了连丧尸都能辨认的印记？
宋堇终于动了。
她没有看秦安，而是目光微转，落在地上抖得如同筛糠的司仪身上。
那个刚才还慷慨激昂歌颂爱情的男人，此刻裤裆湿了一片，散发出骚臭。
“仪式，”宋堇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的命令，“继续。”
司仪猛地一个激灵，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抓过滚落在地、沾了灰尘的誓词本，声音破碎扭曲，带着哭腔，完全走调地念：“秦、秦安先生，你你是否愿意娶宋、宋薇小姐为妻，无论……不愿意！”
宋薇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她猛地抬头，脸上是彻底的疯狂和恐惧，“她是怪物！
她是丧尸！
杀了她！
秦安！
杀了她啊！
安保！
军队！
你们都死了吗？！”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堡垒最顶级的安保系统依旧沉默，驻扎在外的军队毫无音讯。
透过被撕裂的墙壁，只能看到外面黑压压跪伏的阴影，无声地诉说着真正的力量归属。
宋堇甚至懒得看她。
她的指尖在空气中极其轻微地一动。
“呃——！”
宋薇的尖叫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整张脸瞬间涨成紫红色，眼球惊恐地凸出，只能发出窒息般的嗬嗬声。
“吵。”
宋堇只给了一个字的评价。
满堂宾客噤若寒蝉，连牙齿打颤的声音都拼命压抑下去。
司仪的念诵在极度恐惧中变得诡异而流畅，虽然声音依旧抖得不成样子：“……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秦安没有听。
他所有的意志都用来对抗那股压得他几乎碎裂的力量，目光从未离开宋堇。
他看到她对宋薇的挣扎视若无睹，看到她对甜甜流露出的细微回护，看到她对这满堂人类权贵的彻底漠然。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宋堇。
那个会哭会笑、会在他怀里撒娇、眼睛里有星星的宋堇，真的在五年前那个夜晚，被他、被宋家、被所有逼她的人，亲手杀死了。
现在归来的，是别的什么。
是从地狱爬回人间的……神祇？
还是恶魔？
司仪终于念完了那段漫长的、如同凌迟的誓词，最后几乎是用气音挤出一句：“……现在，可以交换、交换戒指了吗？”
没有人动。
伴郎伴娘早己瘫倒在一旁。
宋堇的目光终于落回了秦安身上。
那目光让秦安感到一种从骨髓里透出的寒冷。
“看来，”宋堇淡淡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环节，“新郎似乎不太情愿。”
她牵着宋甜甜，缓缓向前走了几步，高跟鞋（不知从哪个废墟里找来的，却意外合脚）踩过满地昂贵的玫瑰花瓣和玻璃碎渣，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这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她在距离秦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偏头，像是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五年前，你们夺走我的一切，包括……”她的目光极快地扫过甜甜，后者正好奇地想伸手去抓空中漂浮的一缕金色尘埃（可能是屋顶震落的装饰粉末），“……认为那能滋养你们的未来。”
她的视线重新锁定秦安，冰冷，锐利。
“现在，告诉我，秦安。”
“用我的‘遗骸’铺就的‘美好未来’，滋味如何？”
秦安嘴唇翕动，他想问，想解释，想嘶吼，想忏悔，但那股力量死死压制着他，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只有眼眶红得骇人，血丝遍布，一滴生理性的泪水无法控制地滑落，滚烫地砸在礼服精致的面料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
宋堇看着他落泪，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看到的只是一滴无关紧要的水珠。
她甚至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唇角，像是看到了什么无趣又预料之中的反应。
然后，她略过了他。
目光投向礼堂后方阴影处的一个角落。
那里，一个穿着深色西装、身影清瘦颀长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早己旁观多时。
时幽。
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震惊，有了然，有深深的疲惫，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痛惜。
但他没有恐惧，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跪下。
宋堇与他隔空对视了一瞬。
没有任何交流。
随即，宋堇收回目光，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坐标。
她抬起手，这一次动作清晰——并非攻击，而是召唤。
堡垒之外，无尽尸潮中，几道格外高大、形态接近常人但气息格外凶悍的身影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服从的猩红光芒。
“清理一下。”
宋堇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如同在吩咐打扫尘埃，“这里，太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