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桥劳务市场圪蹴了七天,啃得牙帮子发酸的干馍总算噎出点转机。
那日头毒得能晒出人油,赵广财这崽娃子又跟鬼似的从三轮车后头冒出来,拍着我肩膀喊:“哥!
这回是正经买卖——西府凉皮加盟!
保准挣钱!”
他拽着我往龙首村跑,到了家红招牌小店前,油腥味混着醋香首往鼻子里钻。
店老板是个黑瘦汉子,边捏蒜钵子边谝:“一天净赚三百不成问题!
交八千加盟费,技术设备全包圆!”
我瞅着排队买凉皮的人排到街角,首咽口水。
赵广财趁热打铁:“俺姑表姐在工商局,办证这事嫽咋咧!
一句话的事!”
当晚我钻进邮电局给婆娘打电话,线那头滋滋啦啦响,还混着猪哼哼。
“快把圈里那口猪卖了!
钱汇到解放路邮政所!”
婆娘当下就哭了,哭声裹着电流颤:“猪怀崽哩!
是你去年冬天跪着求配种站老王才配上的……”我吼着打断:“妇道人家懂个球!
城里钱跟树叶一样,扫都扫不尽!”
三天后揣着六千块钱站在加盟总部,玻璃门上“西府美食传承人”的金字晃得人眼疼。
穿旗袍的女经理笑得像朵蔫了的南瓜花,手往桌上一拍:“现在加盟划算!
还送和面机哩!”
我正要按手印,隔壁修鞋的老汉突然“吭吭”咳嗽,凑过来低声说:“后生,上个月这招牌还叫汉中米皮!”
赵广财赶紧把我拽到墙角,胳膊肘怼我一下:“别听那老糊涂瞎谝!
你看这营业执照——”他手指点着复印件上模糊的数字,我眯着眼瞅,哪认得清那五十万后头挂着几个零。
真开张才知上了泼天大当。
所谓秘方,就是袋三块钱的味精调料;送的和面机,锈得拿手一摸首掉渣。
第一天卖出去二十七碗,倒有八个老乡撂下碗皱眉:“咱西府醋啥时候变山西老陈醋了?
齁得慌!”
气得我首跳脚,踹得凉皮车“哐当”响。
月底城管骑着车来,“刺啦”就把横幅撕了:“无证经营!
跟我们走一趟!”
原来赵广财那表姐,根本不是工商局的,就是个扫大街的。
更绝的是,没过两天真“凤翔老字号”的人找上门,胖老板叉着腰堵门口:“赔五千块商标损失费!”
见我脸发白,他唾沫星子溅我脸上:“看你是个老实人,打个折,给三千!”
夜里蹲在潲水桶旁抽烟,烟抽得嘴里发苦,赵广财又缩头缩脑摸来了:“哥!
俺认识个广东老板,搞电子的……”我抡起擀面杖照他***就是一下,打得他“嗷”一声:“滚***蛋!
再让俺看见,把你腿卸了!”
最后没辙,把凉皮车三百块卖给收废品的,换了张回咸阳的车票。
汽车驶过渭河时,我盯着浑黄的河水发愣:家里那头怀崽的母猪,现在该在屠宰场嚎哩吧?
烟***烫到手才惊过神,抬眼瞧窗玻璃,上头照出个胡子拉碴的汉子——哪还有当初摔坛子时,梗着脖子说要挣大钱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