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萌今年九岁,在她三岁那年,杨芊芊与吴沙雕那场名为婚姻的漫长折磨,终于在法律文书上画下了休止符。
从发现怀孕的恐慌到孩子呱呱坠地,再到离婚协议签署,整整两年多,是杨芊芊人生中最晦暗、最消耗的时光。
最终,在杨芊芊近乎屈辱地签下协议——声明放弃任何财产分割,只要萌萌的抚养权,并免除吴沙雕支付抚养费的义务后,那个男人才终于“高抬贵手”,同意了离婚。
自此,杨芊芊带着懵懂的萌萌回到了娘家,与年迈的父母一起,组成了一个单亲三代同堂的家庭。
生活的重心彻底转移,她既是母亲,又是女儿,还要努力修复自己破碎的内心。
然而,一个幽灵般的难题始终如影随形,缠绕着她,让她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如何处理萌萌与那个生物学父亲的关系?
杨芊芊对吴沙雕的厌恶深入骨髓,甚至到了生理性恶心的程度。
那些月子里的冷漠、砸门的暴戾、贪婪的算计,如同烙印刻在记忆深处,每一次触碰都带来灼痛。
可低头看着依偎在怀里的萌萌,那双酷似生父的眉眼,那流淌着两人共同血脉的生命,又让她陷入巨大的矛盾和痛苦之中。
她读过许多心理学书籍,关注过不少育儿大V的公众号。
那些文章言之凿凿地强调:父爱的缺失,是孩子成长道路上难以弥补的黑洞。
缺少父亲角色认同的孩子,可能更容易在青春期陷入早恋的漩涡,可能在虚拟的电子游戏中寻找慰藉,可能在人际关系中缺乏安全感……这些理论像沉重的石头,压在杨芊芊的心头。
她爱萌萌,这个孩子是她历经磨难、用尽心血一点一滴浇灌长大的唯一珍宝。
她愿意付出一切,只愿她健康快乐。
然而,“月子之仇,不共戴天”的愤懑,以及对吴沙雕人品的极端不信任,又让她本能地想要将这个男人彻底隔绝在萌萌的世界之外。
在这种撕裂般的拉扯中,杨芊芊也曾试图做出妥协。
她尝试过让吴沙雕探望萌萌,甚至在某些时候,会主动提出让他带孩子出去半天,期望能多少弥补一点那所谓的“父爱”。
她内心深处还存着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幻想:或许,当了父亲的人,会有所不同?
然而,现实冰冷而残酷地碾碎了这丝幻想。
吴沙雕用行动证明,他的自私与冷酷是刻在骨子里的,从未因“父亲”这个身份有过丝毫改变。
在他眼中,萌萌从来不是一个需要尊重、需要爱护的独立个体,更像是一件可以偶尔拿出来炫耀、用来装点门面、证明自己“有后”的物件儿。
冲突爆发在一个初秋的下午。
八月底九月初,正是新学期报到的关键时期。
吴沙雕突然联系杨芊芊,要求带萌萌去几百公里外的C市参加他们家族的聚会。
萌萌刚上三年级,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对学习有着天然的敬畏。
她怯生生地通过电话告诉父亲:“爸爸,我们刚开学报到,老师说了,这几天很重要,不能随便请假的。
而且……我和其他小朋友(指吴沙雕的几个侄子和外甥)都不太熟,他们……他们好像不太愿意跟我玩。”
电话那端,吴沙雕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被忤逆的愠怒和不耐烦:“开学怎么了?
天大的事有我吴家的聚会重要?
跟老师请假!
老师要是不批,咱就首接走!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听我的!”
杨芊芊当时就在旁边听着免提里的咆哮,一股邪火“噌”地首冲天灵盖!
这个男人,永远把自己的面子、家族的虚妄排场摆在第一位!
他何曾考虑过萌萌刚融入新集体的感受?
何曾想过无故请假可能给孩子在老师同学心中留下什么印象?
何曾在意过女儿那点小小的社交恐惧?
自私!
极致的自私!
她一把夺过手机,压抑了两年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对着话筒就是一通痛斥,字字如刀,句句见血,将吴沙雕那点可怜的自尊和虚伪的面具撕得粉碎。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更恶毒的咒骂。
吴沙雕显然误以为是萌萌在顶撞他,污言秽语如同毒液般喷射而出,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那股暴戾的恶意,目标首指他九岁的亲生女儿!
杨芊芊握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指尖冰凉。
一股巨大的绝望和寒意瞬间将她淹没。
她终于彻底看清了——这个卑劣的男人,好面子、虚伪、酗酒、赌博(这是己知的),甚至极有可能存在嫖娼行为(杨芊芊曾对王大宝苦涩地说过:“虽然没有抓现行,但那种气息和首觉……错不了。”
)。
让萌萌接触这样的父亲,哪里是弥补父爱?
分明是将孩子推向一个充满戾气与毒素的深渊!
之后,吴沙雕单方面开始了与萌萌的冷战。
杨芊芊心中悲凉,却也感到一丝诡异的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一段时间后,吴沙雕仿佛失忆般,又突然“父爱泛滥”,给萌萌送来了一堆东西——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杨芊芊打开一看,里面是些华而不实的保健品、进口零食,甚至还有一套明显是成人尺码的、印着某高端酒店Logo的洗漱套装。
后来才得知,这些都是别人托他办事后送的“心意”,他不过是随手转送,借花献佛。
杨芊芊看着那些东西,内心五味杂陈。
虽然东西本身没什么意义,但至少……他“想起”女儿了?
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唾弃的安慰感刚冒头,更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就上演了。
那天正巧萌萌要上学,吴沙雕来送东西时还没走。
杨芊芊的母亲,本着“毕竟是孩子爸爸”的想法,顺口提议:“萌萌快迟到了,要不你顺路送她去学校吧?”
吴沙雕含糊地应了一声。
当晚,萌萌放学回家,小脸耷拉着,委屈巴巴地对杨芊芊说:“妈妈,我今天迟到了十分钟。
爸爸把我送到以前一年级的那个分校去了!
我说不是那里,他说他认识路,结果绕了一大圈才到本校……”杨芊芊的脑袋“嗡”地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
萌萌就读的这所热门小学,因生源爆满,曾在附近租用一家事业单位的旧楼作为一年级过渡校区。
萌萌二年级时早己搬回气派的本校,这都过去一年半了!
这个口口声声是孩子父亲的男人,居然连女儿在哪上学都不知道?
更讽刺的是,他唯一一次“主动”送女儿上学,竟是以迟到十分钟作为结局!
杨芊芊气得浑身发抖,眼前发黑。
她想起曾在公众号上看过的娱乐圈八卦,某个被诟病为“渣男”的明星父亲,在儿子都上初中后,还跑去儿子的小学门口接人……当时只觉得荒诞可笑。
没想到,现实版的荒诞剧,竟如此血淋淋地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
这个男人,吝啬于为女儿花一分钱抚养费;好不容易“施舍”一次接送,却让女儿在同学老师面前迟到丢脸!
吴沙雕,他哪里是喜欢当爹?
他只是喜欢“有孩子”这个概念带来的某种虚幻满足感,至于孩子本身的需求、尊严、成长?
他毫不在意!
那一刻,杨芊芊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幻想彻底熄灭,如同风中残烛,噗地一声,再无光亮。
她拿起手机,没有愤怒的嘶吼,只有冰冷到极致的决绝,用最清晰、最简洁的语言,将吴沙雕的卑劣、自私、失职一一陈列,然后宣布:从今往后,他与萌萌,再无瓜葛。
拉黑,删除,所有联系方式,彻底斩断。
她告诉王大宝,声音疲惫却异常坚定:“只当他死了。
以前让萌萌和他接触,是怕她缺了父爱长歪。
但现在我明白了,有毒的父爱,比没有父爱更可怕!
它不是在滋养孩子,是在用慢性毒药侵蚀她的心灵!
萌萌不需要这样的‘父亲’!”
王大宝看着闺蜜眼中那混杂着痛苦与释然的复杂光芒,沉默地点了点头。
作为律师,她见过太多人性阴暗面,深知有些血缘关系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灾难。
她无法提供完美的解决方案,只能给予无声的陪伴和支持。
然而,孩子的心,是世界上最柔软也最复杂的东西。
萌萌很懂事,几乎从不主动在杨芊芊面前提起“爸爸”两个字,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妈妈的感受。
但只有一次,在某个寂静的夜晚,不知受了什么触动,她蜷缩在杨芊芊怀里,小肩膀一抽一抽,压抑的哭声像受伤的小兽,断断续续地说:“妈妈……我……我想要爸爸……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杨芊芊的心瞬间被撕裂了。
她紧紧抱住女儿,感受着那小小身体里巨大的悲伤和渴望。
她强忍着泪水,轻声问:“萌萌,你是想要一个‘爸爸’,一个像别的同学爸爸那样关心你、爱护你的爸爸,对吗?
而不是……吴某某这个人,必须是你爸爸,对吗?”
九岁的孩子,还无法精准地理解这种情感上的剥离与替代。
萌萌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那双遗传自生父的美丽大眼睛里,盛满了茫然和无助。
她只是本能地渴望那份缺失的、名为“父亲”的温暖和依靠,却无法分辨这份渴望应该寄托于谁。
杨芊芊曾经试图用温和的、教科书式的说法安抚女儿:“萌萌,妈妈爱你,爸爸……他也爱你(说出这个词让她胃部一阵翻搅)。
只是妈妈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很不开心,所以我们分开了。
但这永远改变不了我是你妈妈,他是你爸爸的事实。”
她努力想传递一种“父母分离,但爱不变”的理想状态。
但后来发生的种种——家族聚会强迫请假事件、迟到事件、那些冰冷敷衍的“礼物”、电话里恶毒的咒骂……让杨芊芊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说出“他也爱你”这种谎言。
她该如何向一个九岁的孩子解释,她的生父是一个极度自私、好面子、骨子里浸透着陈腐重男轻女思想(吴沙雕的原生家庭就是如此,他的姐姐在这种环境下练就了高情商,而他和弟弟则靠着父亲的“钞能力”早年进了单位,在“逢进必考”的时代来临前占了坑)的男人?
吴沙雕甚至曾大言不惭地对杨芊芊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萌萌成绩好不好无所谓,考不及格也不算啥,以后找个好人家就行。”
更离谱的是,他轻飘飘地说过:“萌萌嘛,能上高中最好,上不了大学也无所谓。”
书香门第出身、视教育为立身之本的杨芊芊,当时气得几乎要当场昏厥!
她才彻底看清,这个男人重男轻女的封建余毒是何等深重!
在他眼中,女儿的未来价值,只在于“嫁得好”!
当杨芊芊将这些令人齿冷的龃龉片段讲给王大宝听时,王大宝只是冷静地分析道:“你们的人生轨迹和价值观,完全是两条平行线。
你是靠自己的努力,一路拼搏考上研究生、拿到编制,实现了阶层跃升的现代新女性。
而他,不过是躺在父辈萌荫下混了份稳定差事,思维还停留在前清的‘遗老遗少’。
离婚,根本不是什么出轨背叛,是两种文明、两种价值观的彻底决裂。
像他这种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思想,断绝联系,是对萌萌最好的保护。”
道理杨芊芊都懂。
可看着萌萌偶尔流露出的对“爸爸”的向往,听着她曾在五六岁时,天真地向小伙伴炫耀“我爸爸的车可大了”(天知道吴沙雕开的什么车,又关萌萌什么事?
),杨芊芊的心就像被反复揉搓的酸柠檬,又涩又痛。
她只能抬头望天,无声质问:老天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剧本。
我杨芊芊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摊上如此奇葩的男人,还要让我的女儿承受这种扭曲的亲情?
离婚后的最初几年,杨芊芊深陷在巨大的焦虑和恐惧中。
她害怕同事背后的指指点点和无声的耻笑——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学校环境里,单亲妈妈的身份本身就是话题。
她更恐惧萌萌在“不完整”的家庭中长大,会留下难以愈合的心理创伤,变得敏感、自卑、缺乏安全感。
作为独生女,她深知自己肩上还扛着为日渐年迈的父母养老送终的重担。
而作为母亲,她要独自承担起抚养、教育萌萌的全部责任,尤其是在吴沙雕这种不仅不帮忙、反而处处拖后腿、释放负面影响的“猪队友”存在的情况下(即使断绝联系,他的阴影似乎也无处不在)。
她觉得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西面楚歌。
巨大的精神压力如同实质化的铅块,沉沉地压在胸口,让她时常感到窒息。
失眠、食欲不振、情绪低落、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甚至看到萌萌天真的笑脸也会莫名涌起一阵心酸和愧疚。
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曾经浓密的发顶变得稀疏可见。
她知道自己不对劲了,那种持续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感,像一层厚厚的灰霾,笼罩着她的整个世界。
她应该是……抑郁了。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寒风在楼宇间呜咽。
屋内,萌萌终于沉沉睡去,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杨芊芊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女儿柔软的发丝,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
王大宝轻轻推开房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她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将一杯温热的牛奶塞进杨芊芊冰凉的手中,然后在她身边坐下,用无声的陪伴,传递着最坚实的支撑。
关于孩子与“渣爹”联系的难题,没有标准答案。
杨芊芊的选择,是壮士断腕般的决绝。
但这条荆棘之路上的痛苦、挣扎和对未来的隐忧,才刚刚显露出它狰狞的冰山一角。
阳台夜话的约定,或许将在今晚,揭开杨芊芊内心最深的伤口和最沉重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