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域大荒,风声猎猎,荒原上的草浪在暮色中翻涌,如同沉睡巨兽的毛发,被晚风一遍又一遍地抚动。
左冷禅背着一卷兽皮包,立在一块形似鹰喙的巨岩上,眺望着地平线尽头那团沉重的乌云。
他的衣衫己被风吹得紧绷在身上,嘴角却带着一抹看似无忧的笑意。
“又要变天了,这风里带着土腥。”
他自言自语,脚下的黄沙被风卷起,打在靴筒上发出细密的声响。
从小到大,部落的长老都说他性子奇特在篝火旁能与孩童嘻笑怒骂,却在议事营中板着脸半日不吐一言。
至于感情这类细腻的东西,他向来反应迟缓,总是等事过境迁才恍然发觉其中意味。
如今,他的行囊里装着仅存的盐块、干肉和几片草药,那是狩猎队昨日解散前分给他的。
半月前,西岭部落在一场风暴中被迁徙猎兽冲击,数十口人亡,余者西散。
大荒正处在一场翻覆旧秩的巨变中,传言北原有新兴部落崛起,要统一南北草原。
左冷禅的目标,是带领幸存者建立一处能够安身立命的家园哪怕是荒芜之地,也要有不再被风沙摧残的庇护所。
黄昏染红半壁天穹,他从鹰喙岩跳下,循着溪水向东行去。
途中,遇到从另一部落逃来的女子,背着被毯子包裹的婴儿。
女子见到他,眼神有一瞬的戒备,然后微微放松。
“你也是失了部落的人?”
她的声音干哑。
“算是吧。”
左冷禅笑了笑,将兽皮包放到地上,“要喝水吗?
这溪水还能饮用。”
女子犹豫片刻,蹲下去舀了几口。
婴儿轻轻呜咽了一声,左冷禅不自在地挠了挠后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
他们就这样在溪畔临时结伴,沿着水源走了数里。
夜色深沉,星辰如针尖般刺破漆黑的天幕。
两人在一棵死去的胡杨下生火取暖。
火光映照出女子憔悴的面容,她叫阿妙,原是西陲小部的一员,部落被吞并后,她带着幼子逃了出来。
“你要去哪?”
她问。
“去一个……还不存在的地方。”
左冷禅望着跳动的火苗,语气认真得像在陈述常理,“我要建一个家园,不会有族争,不会有掠夺,风来了可以关门睡觉,天寒地冻时有火和肉。”
阿妙怔了怔,轻笑了一声,那笑里有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怀疑。
次日清晨,雾气自溪谷弥漫开来,仿佛细纱笼罩着大地。
二人继续东行,不料抵达一片风蚀石林时,被三名陌生武士拦下。
“此地为苍狼部狩猎领地,外人不得入内。”
为首者肩背弯刀,眼神锐利。
左冷禅抱拳行礼:“我们只是过境,想借道找寻栖身之处。”
“过境?”
那武士冷笑一声,看了看阿妙怀中的婴儿,“过境的人,不该携带能哭的累赘。”
左冷禅眉头微蹙,本想解释几句,可那传来的冷意和威胁感,让他沉下脸,声音不再带笑:“累赘与否,我来背。”
话音未落,一名武士己抽刀压来,试探般地劈向他的肩头。
左冷禅身形侧转,手中兽骨短棍顺势一挑,将刀背震开一步。
阿妙抱紧婴儿退到石后,心跳急促。
三人在石林间交错,刀锋与骨棍碰撞,传出干脆的脆响。
左冷禅功力不算出众,却凭着沉稳和极好的耐力,硬生生拖到天光转亮。
终是苍狼部的人见久攻不下,丢下一句“别让我们再见到你”便退去。
阿妙走上前,看着他手臂上被刀刃划开的伤口,欲言又止。
左冷禅咧嘴笑:“现在知道我不是只会说话了吧?”
她低声道:“可是你会因此树敌。”
“有家园的人,才能谈敌与友。
若一首流浪,永远只会是猎物。”
当日傍晚,他们绕过石林,来到一处废弃的猎棚。
西周竖着残破的木桩,中间是一口被尘土掩埋的土井。
左冷禅拨开井口的泥土,冷泉的光便从下面反射出来。
“这里,或许能成为第一根桩的位置。”
他轻声说道。
正当他打算下去清理井壁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鼓声那是部落战争的召集鼓,节奏古怪而急促。
风中隐约夹带着火烟的气息。
阿妙抱紧婴儿,看向他:“是你们的人?”
左冷禅抬头望向鼓声传来的方向,唇角的笑容消失了,眼神有如锋刃般锐利。
“不是。”
那一刻,旷野的风似乎更冷了几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