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月和魏子安被变相禁足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侯府。
所有人都知道,我这个不起眼的外室,如今是侯爷心尖上的人。
连主母夫人,都要避其锋芒。
我的“晴光院”,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那些曾经对我冷眼相待的旁支女眷、管事妈妈,如今都变着法儿地来巴结我。
我一概应付得滴水不漏。
该收的礼收,该说的话说,但从不与任何人深交。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魏衍给的荣宠,随时都能收回去。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和我身后那个正在茁壮成长的未来暴君。
叶沉渊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眼神阴郁的小孩。
他会笑了,会闹了,会在我给他讲故事时,靠在我的膝头睡着。
他开始叫我“母亲”。
不是从前那种带着讨好和试探的“苏姨娘”,也不是后来恭敬疏离的“母亲”。
而是带着全然的依赖和孺慕,软软糯糯的一声,“母亲”。
第一次听到时,我正在给他缝制冬衣。
那一声“母亲”,叫得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猛地塌陷下去一块。
我差点忘了,我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利用他,保住自己的小命。
可现在,看着他仰着小脸,满眼信赖地看着我,我发现,我的心,好像不完全受自己控制了。
这很危险。
我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他是叶沉渊。
是那个在书里,因为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而彻底黑化,变得冷血无情的暴君。
我必须小心,再小心。
入冬后,天气越来越冷。
叶沉渊染了风寒,病倒了。
他发起高烧,小脸烧得通红,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太医来看过,开了药,说没什么大碍,好好将养几日便是。
我亲自守在他床边,给他喂药,用温水给他擦拭身体降温。
到了晚上,他烧得更厉害了,开始说胡话。
他紧紧抓着我的袖子,一遍遍地叫着“母亲”。
「母亲……别走……」
「母亲……冷……」
我把他冰冷的小手揣进我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看着他病中脆弱的模样,我心如刀割。
就在这时,张管家来了。
他站在院外,笑眯-眯地传达姜如月的“关切”。
「苏姨娘,夫人听说三少爷病了,心里着急。特意让奴才来问问,要不要去禀告侯爷一声?」
「侯爷这会儿刚从宫里回来,正在书房议事,若您想见,奴才这就去通传。」
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清醒。
这是一个陷阱。
和书里,叶沉渊的生母慕怜音当年掉进去的陷阱,一模一样。
利用孩子生病,去争宠,去博取男人的怜悯。
这是后宅妇人最常用的手段,也是魏衍最厌恶的手段。
慕怜音就是因为这样,才彻底失去了魏衍的信任。
姜如月这是想故技重施,把我打回原形。
如果我今晚真的去请了魏衍来,那么在他眼里,我之前所有的“与众不同”,都将变成处心积虑的伪装。
我和慕怜音,就成了一丘之貉。
我看着床上烧得迷迷糊糊的叶沉渊,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
这次生病,真的是意外吗?
还是……他故意的?
书里写过,叶沉渊从小就聪明得近乎妖孽。
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利用自己的“病”,来观察和试探周围的人。
他是在试探我吗?
试探我会不会像他那个恶毒的生母一样,把他当成争宠的工具?
我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院门口,对着张管家,客客气气地回绝了。
「多谢夫人好意。三少爷只是小小的风寒,太医已经看过了,不碍事。」
「侯爷日理万机,晚晴不敢拿这点小事去惊扰他。」
「请张管家代我谢过夫人,就说我一切都好,只需专心照顾三少爷便可。」
张管家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他悻悻地走了。
我关上院门,回到屋里,看着床上的叶沉渊,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我坐在床边,守了他一夜。
第二天清晨,他的烧,终于退了。
他睁开眼,看到我通红的眼睛,和满脸的疲惫,愣住了。
「母亲……你一夜没睡?」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我没回答他,只是把一碗温热的米粥,递到他面前。
「喝了。」
他乖乖地喝着粥,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喝完粥,他放下碗,突然问我。
「母亲,昨天……夫人是不是派人来过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是清醒的。
他什么都知道。
我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是。」
「那……您为什么,没有去请父亲过来?」他小心翼翼地问,像是在试探着什么危险的边界。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双黑沉沉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
我忽然觉得,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敷衍他,是-一种侮辱。
侮辱他的智商,也侮辱我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
我决定,说实话。
「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和你那个娘,是一样的人。」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叶沉渊的身体,猛地一僵。
「你那个娘,把你当成邀宠的工具。你生病,她高兴,因为可以换来你父亲的垂怜。」
「但是我,不一样。」
我伸出手,轻轻抚上他还有些发烫的额头。
「你生病,我只会担心,会心疼。」
「我希望你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的。而不是用你的痛苦,去换取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
「叶沉渊,你记住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告诉他。
「你的命,比什么侯爷的恩宠,都重要得多。」
我说完,屋子里一片死寂。
叶沉渊就那么怔怔地看着我,眼圈一点点地红了。
那双总是充满了警惕和算计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孩子般的茫然和无措。
他好像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说出这样的话。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从里面传来一阵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呜咽声。
我没有去安慰他。
我知道,这个坎,需要他自己迈过去。
这是他从“工具”,变回一个“人”的,必经之路。
我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陪着他。
等他哭累了,睡着了,我才发现,他那只抓着我衣角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过。
我看着他熟睡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心里,一声叹息。
傻孩子。
你以为你在试探我。
殊不知,我也在赌。
赌我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或许掺杂了利用的真心,能够让你,在未来登顶权力之巅时,还愿意叫我一声,“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