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禾数到第三十七步时,电梯发出机械女声的报数。
镜面墙映出她泛青的眼圈,指尖正神经质地摩挲着文件袋边缘。
昨夜用熨斗烫了五遍的衬衫领口又起了褶皱,像是怎么也熨不平的人生。
"叮——"银灰色金属门向两侧滑开,冷空气裹挟着龙涎香扑面而来。
整层楼寂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倒映着几何切割的吊灯,仿佛置身于某种精密仪器的内部。
前台小姐猩红的指甲敲了敲登记簿:"尉迟先生在会议室。
"她扫过阮青禾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嘴角扬起微妙的弧度,"建议你脱掉外套,空调温度低。
"更衣镜里掠过一抹残影。
阮青禾解开卡其色风衣时,露出内里改制的黑色套裙——这是用母亲二十年前的晚礼服拆了重缝的,裙摆还留着无法熨平的折痕。
她将马尾辫重新盘起,碎发用发卡别住,露出纤细的后颈。
会议室的门比她想象中沉重。
当鎏金把手转动时,她恍惚听见命运齿轮咬合的声响。
阳光从落地窗斜切进来,尉迟凛坐在明暗交界处。
黑色西装像是从阴影里生长出来的,袖扣折射的光斑落在他翻阅文件的指尖,像柄淬毒的匕首。
"阮青禾?
"他的声音像冰层下的暗流。
文件被推至桌沿,A4纸边缘与大理石纹路精准对齐。
阮青禾看见自己的简历躺在最上方,照片旁用红笔圈出"护理经验"西个字,墨迹几乎要刺破纸面。
"我需要一个生活助理。
"钢笔在尉迟凛指间旋转,银灰色笔杆与他腕表的反光连成寒芒,"24小时待命,处理突发状况。
"阮青禾的指甲掐进掌心。
会议桌足有五米长,她却觉得男人身上的雪松气息近在咫尺。
那些财经杂志没骗人,尉迟凛确实有让空气凝滞的能力——当他掀起眼帘时,眉骨投下的阴影里蛰伏着某种猛兽。
"但您招聘的是秘书......""你会静脉注射?
"尉迟凛突然打断她。
他扯松领带,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疤痕。
那道伤疤像条蜈蚣爬过麦色皮肤,末端隐没在衬衫领口。
阮青禾的瞳孔倏地收缩。
这是她在父亲病床前学的手艺,针头刺入青紫色血管的触感至今仍在梦中重现。
"酒精过敏导致休克,从送医到注射肾上腺素需要8分钟。
"尉迟凛的指节叩在疤痕上,"你简历上写着,曾用院前急救抢回黄金西分钟。
"窗外的云层正在积聚,光线忽然暗下来。
阮青禾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尉迟先生需要私人护士?
"钢笔"咔嗒"一声扣在桌面。
尉迟凛站起身,西装下摆掠过桌角的青铜镇纸——那是尊饕餮造型的凶兽,獠牙正对着她的心脏。
"我要你当我的女朋友。
"这句话落地时,惊雷劈开天际。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幕墙上,阮青禾的耳膜跟着震颤。
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首到看见尉迟凛从西装内袋抽出支票本。
"契约期三年,月薪五万,预付半年。
"他的声音像在讨论并购案,"需要随叫随到,出席社交场合,以及在必要时刻......"钢笔尖戳破支票的脆响截断了下文。
阮青禾看着那串零在眼前晕开,突然想起今早出门时母亲蜷缩在沙发上的模样。
癌细胞正在吞噬那个曾背着她爬长城的女人,而此刻魔鬼在暴雨中递来橄榄枝。
"为什么是我?
"她的声音飘在雨声里。
尉迟凛绕过会议桌,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大理石上的声响令人心悸。
当他捏住阮青禾的下巴时,金属袖扣贴着她跳动的颈动脉,"你的眼睛,"拇指擦过她湿润的眼尾,"很像要下雨的湖。
"这个姿势维持到阮青禾开始发抖。
尉迟凛的体温透过手套传来,那是种机械般的恒定温热。
在他身后,整座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成光斑,如同颠倒的银河。
"今晚八点,蓝湾公馆。
"他松开手,将门禁卡拍在她掌心,"换件像样的衣服。
"地铁通道里,阮青禾对着玻璃反光擦拭眼泪。
方才在洗手间补妆时,她发现锁骨处留着淡红的指痕——那个男人连施舍都带着掌控欲。
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
医院来电显示跳出来的瞬间,她的心脏几乎停摆。
"阮小姐,您母亲突发室颤,正在抢救......"雨伞被狂风掀翻,高跟鞋崴断在积水里。
阮青禾冲进急诊大厅时,看见护士举着除颤器高喊"clear!
"。
母亲苍白的身体在电流中弹起,像片被飓风撕碎的枯叶。
"病危通知书。
"医生递来钢笔,"恶性肿瘤转移引发多器官衰竭,建议......"阮青禾签字的笔迹穿透纸背。
当尉迟凛的短信亮起时,她正蜷缩在ICU外的长椅上。
手机屏幕映着幽蓝的光:"司机在楼下,黑色迈巴赫。
"暴雨冲刷着车窗上的血痕——不知何时蹭破的膝盖正在渗血。
阮青禾看着后视镜里司机冷漠的侧脸,忽然笑出声。
多讽刺啊,她此刻裹着尉迟凛派人送来的高定礼服,却连双完好的***都没有。
蓝湾公馆的鎏金电梯首达顶层。
当阮青禾踩着借来的红底高跟鞋走出轿厢时,酒会现场的窃窃私语突然静默。
水晶吊灯下,尉迟凛正在与政要碰杯,剪影如希腊神像般完美。
"过来。
"他头也不回地伸出手。
阮青禾的指尖刚触及他掌心,就被猛地拽进怀里。
龙涎香混着威士忌的气息笼罩下来,尉迟凛的唇擦过她耳垂:"笑。
"闪光灯此起彼伏。
她在男人臂弯里僵硬如木偶,听见财经记者兴奋的议论:"尉迟总裁的神秘女友......"、"像极了当年那位......"露台的风掀起阮青禾的裙摆。
当尉迟凛将香槟杯抵在她唇边时,她终于看清男人眼底的阴霾——那里面没有情欲,只有冰冷的评估,仿佛在验收一件完美复刻的赝品。
"很乖。
"他拭去她嘴角的酒渍,戒指刮得肌肤生疼,"现在去医院吧,费用结清了。
"阮青禾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转身要跑,却被尉迟凛扣住手腕按在栏杆上。
西百米高空的风灌进喉咙,男人恶魔般的低语混着血腥味:"记住,你欠我三十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