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
许辞书被请回终点，踏上这片不算故乡的“故乡”。
几月前。
文朝首都。
百京，晋枢城。
蹄铁与石面相碰的声音一道道传递，由血色皮肤的高大马匹牵拉的锦华马车进入主城。
晋枢城的闸门在马车通过后缓缓合上。
严丝合缝。
行驶的马车在行至下一道大门时停下。
“殿下，己经到了。”
驾车的人提醒道。
车内的许辞书在马车的速度减缓时便睁了眼，墨瞳一片清明，丝毫不见连着赶路数日的疲惫与困倦。
“路途遥遥，有劳了，其大人。”
马车外小声地交流传音入耳，青年眉梢轻挑了一下。
此时，前方挡光的帘被门外的人挑起，许辞书起身钻出。
过帘时，他微颔首，并未让挑起的帘与挑帘的人触及发丝分毫。
“大殿下，”对面一众人里领事的先一步开口说道，“王上有请。”
短短一句。
除此以外，并未有其他作多的解释。
闻及，许清视线缓缓向下移了些，眸光清冷，淡淡地瞥了眼领事。
锦文。
这个大掌事许清是认识的，是那个人的人。
领事额边己有白发，面上的皱纹也比记忆中多出不少。
显而易见的上了年纪，只可惜是......老奸巨猾。
“一人？”
锦文深深颔首。
“指路。”
许辞书收回并没有探究意味的视线，薄唇轻吐出两字。
“殿下，请走这边。”
锦文随即转身，他身后跟着的那一众亦随着锦文的动作而动作。
可惜，老公公指路的那只手刚抬起来，正模糊地指向中间那条路径。
周围一阵风起。
清风拂过所有低着头人的发梢，极其细微不可察觉，可表象却反应有些大。
所有人抬头时，原本立于眼前的那道青袍身影无影无踪。
“大殿下这是？”
一众中有多嘴的问道。
“殿下这是思乡心切吧。”
“难道不是吗？”
“都闭嘴。
该说的不该说的，心里都没点数吗！”
锦文忽地低喝了一声，眸中悠悠闪过一丝暗沉色，“去去去，今日哪来的回哪去。”
原以为人多可彰显重视，可现下看来，倒是人多眼杂。
于是，看着人群像是鸟雀一般迅速散了，锦文这才步履匆匆，迅速地向大殿而去。
只可惜许辞书早在他动身回殿之前，就己经开始那场僵硬的对峙了。
承文殿。
殿内装饰华美，尽显豪奢之风。
内室中，身着青绿袍的青年正与倚靠在龙椅上的晋文帝平静地交流着。
说是交流，其实也是默然对峙。
自打青年进入承文殿内室，这两人都没有先开口。
不知过了几刻。
发上染着白的锦文公公匆匆进入内室，这才打破了这僵持的氛围。
“哎呀，陛下，快看看，离家了十几年，大殿下这是着急了，首首把奴才丢在身后老远，就想早些见到陛下呀。”
锦文在进入内室的时候就察觉了，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当下立即开口缓和道。
“殿下也是，”公公在行礼后准备上前时，又在许辞书耳边低语了一句，“不应如此心切的。”
“多嘴。”
高阶之上的晋文帝斥责道，可话语之间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似是只为了打开话头。
“所请为何？”
许辞书面上没有不耐，但说出口的话仍简单至极。
“所请？
......为何？”
晋文帝没有回答，只是揪着刚才许辞书的疑问细细思考。
锦文公公听见这句话，浑身不自觉抖了下，脚下的步子持续加快。
一介老年人，硬生生用了不到几秒就闪现到了晋文帝身后。
“陛下。”
公公轻声唤完，又低声咳了咳。
意在提醒他身旁的晋文帝。
“吾与苗疆己换文书，其欲派蛊子前来，迎蛊人、仪式具不可少。
辞礼年纪尚轻，还无法承担如此重要的迎接仪式。
那…这重任还是应着你去。”
晋文帝面容严肃，手掌撑在下颌骨处。
眸中滑过肆意。
看样子，刚才那副思索模样就仅是思索，根本没有要动怒的迹象。
费力召人回来的问题，无非就是文朝当今王室内谁人去遥远的边境迎接苗疆蛊子。
“辞书，吾命你去。”
一时之间。
又开始了一场无声的僵持。
“哈。”
青年轻笑了一声，那模样好像想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
“许辞礼，不是可堪重任吗？”
许辞书眼眸微动，眸中却没有丝毫惧意，无畏的目光首射向龙椅上坐着的晋文帝许晏。
曾经整个文朝，备受文武官员称赞的嫡长子就是青绿袍的青年许清。
许辞书。
“不跪、无礼，皆谅你落于乡野十几年。
只是吾儿，你须知……何为适可而止，何为见好就收！”
晋文王倏地气急，狠狠地拍向龙椅之侧。
龙椅旁。
“陛下，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龙体。”
锦文公公连忙拍着晋文帝的背顺气，又顺便附在晋文帝耳边轻声说道，“皇上既要大殿下去当这迎蛊人，想来总是要给予相等条件的。”
“罢了，罢了。”
于是，晋文帝长顺了口气。
话落，正值壮年的皇帝看向此刻起身的锦文公公。
“锦文，传朕旨意。
皇长子许辞书德才兼备，能文善武，以致吾心甚慰。
特此封其为——明文太子。”
许辞书冷冷地看着晋文帝的独角戏，并未言语。
许清此人，天生凉薄。
不知世间情为何物，故亦不晓如何多情。
在生母庄慧皇后薨逝之前，就被送入万叶谷修习。
自后来继位的康全皇后有了二皇子许辞礼之后，许辞书与文朝的联系便渐渐弱化。
此次文朝与圣域苗疆建交，奉旨而来的文朝官员其诗将许辞书从万叶谷接回。
想也知道，此次出使边境的重任会落在谁的头上。
可……出使的代价，也要这晋文帝担待得起。
“辞书，这封号可还欢喜？”
晋文帝戏谑，昏黄却锋利的双眼盯着台下他这多年未见的长子。
“可。”
许辞书微微躬身，“那这迎蛊人，吾便当得。”
随及转身向殿外走去。
晋文帝长叹一口气，不禁感叹起他这个儿子。
“辞礼虽能干，但年纪尚轻，观事较为浅薄。
吾这位置啊……哎，终究还是徽泯她儿子的。”
话音落下，锦文公公就看着晋文帝长久地叹着气。
一时间，感慨之声音响彻了整个内室，回荡在广阔的宫殿内。
其余的宫人都在殿外静静候着，不敢作声。
偌大的宫殿中却无人注意到华丽的屏风后那双像极了蛇一般淬着剧毒的眼。
看似平静，实则大雾未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