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雨落得温柔,万顷田绿得参差。
“殿下,应该走那边。”
姬沧兰背负着琴,走在前面,自顾自道:“你还是继续跟着孤走吧。
对了,这边是西吧?”
枯苏手里打着伞,苦哈哈地跟在后头,诚恳道:“反了,那头才是西。”
“一样。
你朝那边走,我往这边走,也不错。”
“殿下往这边去,是另有事要做,对么?”
枯苏见她笑而不答,也不在意,便想着来日庙堂再会了:“这样的话,不如顺带比一下,谁先入了庙堂!”
姬沧兰抚掌大笑:“好主意!
那就,江湖不见。”
“既如此,殿下珍重。”
不久,雨便停了。
小路上,满是被打湿的梨花。
“哟,村里来客人了,好俊的小丫头,来喝茶么?”
荒郊野店,变故颇多,姬沧兰嗅到一股难言的油香,推辞了茶铺老板的“好意”:“不必麻烦,谢大姐。”
路过小庙,两个老汉拄着木耙在篱笆外交谈。
“这东头息家那小儿子当初不是被王公权贵收为义子,带去了神都享福嘛。”
“什么时候的事?”
“很多年前了,你消息咋恁的落后?”
一老头原在路上闲逛,听人家聊得到自己趣处,便凑上去,道:“你们知道不?
据说昨天,陛下的那个亲兄弟,南下经过这里,晚间投宿,就是村长一家款待的。”
“我还听说,”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恁应该也知道,镇守西北的月神将军,降了贼窝,造反了。
就村里那个疯婆子,整天神神叨叨的,说这里以后也会带累,有的罪受,让咱村人赶快离开。”
“她的话能信?
我瞧你也是傻了,不吉利的话,少说、别说。”
“最后这个倒是听说过。”
姬沧兰听到这里,走了,寻到一处,坐下拨弦三两声,以乐音呵道:“杀妻弃子的贼泼皮,总算逮到你了!”
音波凛凛而出,弹在暗主那匀称的脑袋瓜上,掀起一层蓬松的乌发,顺滑得像规整的鸟毛。
如无这道攻击,那层黑发也本应该斯文地披在肩背。
“杀姐之仇,不共戴天,孤今日便要你死!”
又一道音杀打在暗主那金玉其外的挺拔身体上,削去他肩上一片皮肉。
暗主皱着矜贵的眉头,抬起了纤细的手:“死!”
“是么?”
姬沧兰手里捏着一片叶子,由着叶子代为承受,碎成粉末,落在地上。
“竟是这般不怕死,敢用叶子替身?”
心脏激起一阵疼痛,冥冥呼应着巫神之祭,姬沧兰忍了疼,流着冷汗应:“死的是你!”
暗主眉毛一挑,看着毁灭的叶子,又惊讶地盯着她:“可怜的叶子,竟为你送了卿卿性命。”
她接住飘落的第二片叶子,揣在袖子里,拂起了七弦琴。
待暗主再出手,只是挥了挥衣袖,便抵消了杀招。
“你忒小瞧了吾,”暗主带着些许倦怠,用他那纤长的手指夹住第三片叶子,轻轻一挥,叶子立时消失在天地间。
人也跟着消失,却听不远处轰地一声,似有什么炸了开来。
姬沧兰顿住,肚里纳罕:堂堂紫皇,竟是这般轻易地,就进入了陷阱,随着炉炸了?
随即便又微微一笑,也不觉得肉体疼痛难忍了,随手兴起了曲:“还嘚瑟么,来嘚瑟呵。
怎不嘚瑟,原来死了。
死得好呀,我唱首歌。
来年清明,祭奠则个。
坟头种片草,结伴去踏歌——”这时茶馆老板抡着斧子冲来,姬沧兰的歌也戛然而止。
“你作什么?”
“嘎哈哈哈!”
“什么情况!”
姬沧兰抱琴闪避,这才真正意识到了第三片叶子的用途:即是控制别人,来做自己的武器和附属品。
她不禁叹:“简首***!”
“谢谢夸奖!”
茶馆老板停下,摸了摸自己的头,垂怜地对自己吩咐:“乖,杀沧兰,有好果子吃。”
姬沧兰退后,拉远战场,道:“阴魂不散!”
“不嘚瑟了?”
“吃俺老娘一击,”沧兰单手扫过琴弦。
“哈?”
茶馆老板不知自己神智被剥夺过,这时见到她手下一道凶煞的音波杀来,登时吓得面如土色。
沧兰觉得不对,急忙收了下音,改了方向,弹在茶老板旁侧一棵树上。
咔嚓,一些细碎的摩擦声传来。
她看去,那树被拦腰截断,一点点地下倾,到达某个节点后,安然倒地。
“可怜的树,就这样被你祸害。
要不是我,你适才可就截下了茶老板的头,”暗主重新拿回了躯壳的控制权。
好赖都被他说了,姬沧兰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为他愤怒到肝疼,也只是伤身,兼浪费了感情。
“你真得不杀她么?
她和她丈夫,可是做人肉包子的。
遇到好货,还有专门渠道联系牙子。”
“……”沧兰发现自己笑了,因为气极了。
于是,她捡起茶老板脱落的斧头,掂了两下,甩了过去:“真当我不敢么。”
“你——”真得杀了我呐?
暗主心碎地,借着茶老板的身体,抓住头颅,站了起来,迈着两条腿,跑往自己身碎之处。
“真是自寻死路,别人拦都拦不住!”
她跟去,在灰烬中,取出一把弓,转过身去,见人躺着似欲长睡,心下又怒:明明是要报仇,可现在报了仇,却仍是有气难发,憋屈得难受!
简首可恶!
就上前踢了暗主一脚,然后又是一脚。
被踢的可怜的人儿,便生生地露尸野外。
有活人经过,他才借着茶老板的身体,入土为安。
此是后话。
再说姬沧兰大仇得报,自个儿在村中游荡,摸索到酒家,便向酒翁买了坛杜康。
接着寻了一处好风光,坐在树上自饮,喝完了,打着小盹儿。
梦回故里,袅袅薄烟一片,树缠藤萝两支。
她在枯竭的山涧里,玩儿着伞:“牵一发而动全身,婆婆改变的,若不只是这一处气候,又该如何?
我们来的路上,可是见到不少人,因旱情而徒生烦忧。”
孟婆立在石岸上:“不会的,哪怕身死道消,你信我么?”
她烦闷道:“可失误我们承担不起,假若旱灾因为我们变得更重,我们可真真就成了千古罪人。
婆婆,我们只是路过,凭什么要冒这个险。”
“就凭我们占用了邻村那母女两个的躯壳。”
沧兰抛下红伞,任留它飘摇在水中央,走近孟婆:“她们己经被匪寇杀害了,要不是我们,她们现在该和枯枝烂叶为伴!
我们还不辞辛苦照顾她们的母亲,这还不够吗!
人各有命,能帮则帮,就别揽瓷器活儿了,好么?”
孟婆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说:“就算是即将陷于溷粪之中,也不该妄加干涉。
既然己经干涉,自然是在其位,谋其职,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
命算什么,命有用么?
还不如我一根手指头有用。”
沧兰道:“那我跟你一起,婆婆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万一不幸,也不能只留我一个人。
生与义不能兼得,我自会取舍。”
孟婆无奈道:“听话。”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我是王八你是鳖,半斤八两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