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冬夜的雾气裹着黄包车的铜***,百乐门舞厅的霓虹刺破云层。
霍临川斜倚在二楼雕花栏杆上,军装外套随意搭在肩头,水晶杯中的红酒晃出潋滟的光。
他眯眼望着舞池里穿西装的东洋商会代表,那人正将牛皮信封塞进法租界巡捕长的口袋。
"少帅又来蹭酒?
"红玫瑰歌厅的台柱子柳月眉贴过来,蔻丹划过他松开两颗纽扣的衬衫领口。
霍临川仰头饮尽残酒,脚步虚浮地撞翻侍应生的银托盘。
玻璃碎裂声中,他踉跄着扑向东洋人的卡座,染着红酒渍的掌心重重拍在牛皮信封上:"龟田先生好兴致,不如请全场喝一轮马提尼?
"龟田隆一的和服袖口露出半截枪管,三个浪人护卫的手己按上腰间。
霍临川却笑嘻嘻扯开领带,突然拽过路过的卖花少女:"给这位东洋贵客别支白菊——哎呦!
"他假意被地毯绊倒,整杯酒泼向牛皮信封,墨迹在文件上洇开成团。
"八嘎!
"浪人揪住他衣领的瞬间,窗外传来火车汽笛的长鸣。
霍临川借着挣扎动作瞥向怀表——军列本该在一刻钟前通过老龙头火车站。
沈家庭院的青砖浸透夜雨,沈知意跪在祠堂前的石板上。
苏蔓扔下的翡翠耳坠碎片嵌进掌心,继母的冷笑混着檐角铜铃:"明日就送你去慈云庵,也省得偷鸡摸狗。
""姐姐怕是惦记着沈家祖传的针灸匣?
"苏蔓绣着樱花的缎面鞋尖碾过她手指,"可惜爹早把钥匙给了我。
"沈知意垂眸盯着青苔缝隙,湿透的棉袍紧贴脊背。
她听着更夫梆子声数过三更,待东厢房烛火熄灭,忽然蜷身剧烈咳嗽。
暗劲震断的肋骨发出轻响,鲜血混着雨水在衣襟绽开红梅。
"要出人命了!
"巡夜婆子的尖叫惊动宅院。
趁众人慌乱取药时,她指尖轻拂过青砖缝隙,衣料间蒸起若有似无的白雾。
这是师父临终前教的法子——用体温催发水汽,看似跪了整夜,实则中衣早己半干。
前院突然传来汽车急刹声,沈知意将最后片翡翠攥入掌心。
霍家亲兵的黑皮靴踏碎雨洼,为首的年轻军官踢开祠堂雕花门,枪口还冒着硝烟。
"三天前劫我霍家军火的女人,"霍临川的勃朗宁手枪挑起沈知意的下巴,"原来躲在这儿装可怜。
"津浦铁路的爆炸余烬飘过法租界上空时,霍临川正把沈知意按在福特汽车后座。
她束发的木簪早在拉扯间落地,鸦青发丝扫过他手背结痂的枪伤。
"少帅抓错人了。
"她瑟缩在真皮座椅角落,腕间却绷紧随时能绞断人颈脉的力道,"我连火车站都没去过。
"霍临川嗤笑着扯开她左衽盘扣,露出锁骨下新月状疤痕:"三年前胶州湾,有个蒙面人用峨眉刺给我留了这个纪念。
"他指尖摩挲过疤痕,突然将染血的密信拍在车窗:"今夜军列装着五吨磺胺,现在全泡在滦河水里——沈小姐的绣鞋还沾着铁轨红土呢。
"车窗外掠过报童的叫卖,号外头条墨迹未干:津门商会仓库突发大火。
沈知意忽然抬眸,眼底怯懦化作泠泠秋水:"霍少帅故意让军列迟发两小时,不正是要引蛇出洞?
"轮胎碾过弹坑的颠簸中,两人呼吸近在咫尺。
霍临川嗅到她发间残留的桂花油香——与军火库通风口挂住的丝缕青丝一个味道。
他忽然松开钳制,将貂绒大氅甩在她单薄肩头:"督军府缺个懂药理的女佣。
""若我说不呢?
""你继母雇的杀手等在西郊乱葬岗。
"他擦拭佩枪的丝帕飘落她膝头,暗纹牡丹浸着硝烟与血腥气,"或者跟我回去煮咖啡——听说沈家大小姐在圣约翰医学院煮的蓝山很地道。
"城墙轮廓浮现在雪亮车灯中时,沈知意握紧藏着银针的衣角。
霍临川忽然哼起法文香颂的调子,修长手指在军装膝头敲着节拍,仿佛方才的生死对峙不过是场探戈舞会。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