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公馆的露台爬满忍冬藤,沈知意捧着药碾走过回廊时,听见留声机里飘出《玫瑰三愿》的调子。
霍临川瘫在藤编躺椅上读报,军装衬衫卷到手肘,纱布包裹的伤口渗出星点血迹,倒像是故意给谁看似的。
"换药。
"她把青瓷钵搁在雕花茶几上,药香混着龙井茶雾氤氲开来。
霍临川抖开《申报》挡住脸,铅字标题下露出半截戏谑的眼尾:"沈小姐这杏仁霜配得妙,前日我书房那盆君子兰突然枯了——你说是不是水土不服?
"沈知意绞棉纱的手指微顿,想起昨夜摸进书房时,黄铜地球仪转动三周后露出的暗格。
那里躺着的不是兵工厂图纸,而是盒吃剩的杏花楼月饼,糖渍在机密文件上洇出油斑。
"少帅该忌口甜食。
"她剪开染血的纱布,故意将药膏抹得重了些,"伤口反复裂开,当心破伤风。
"窗柩忽然被石子叩响,霍临川翻身将她压进藤椅。
忍冬花簌簌落在两人发间,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别动,三点钟方向有记者***。
"她后腰抵着的勃朗宁枪管微微发烫,却听见他喉间溢出轻笑:"你心跳得比军用电台发报还快。
"霞飞路的西洋礼服店送来十套旗袍,沈知意被推进试衣间时,瞥见苏蔓挽着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走进霍公馆。
那人的鳄鱼皮公文包扣着东瀛商会徽章,指节有长期握枪的茧。
"扮花瓶就要敬业。
"霍临川隔着珠帘抛来珍珠项链,冰凉的珠子滑进她后颈,"今晚募捐宴,沈小姐可得当好我的止血钳。
"华懋饭店的水晶灯下,苏蔓的樱花纹绉纱裙摆扫过沈知意脚背:"姐夫真是善心,收留个偷药方的。
"她故意提高声调,周围名媛的羽毛扇掩住窃笑。
霍临川突然揽过沈知意的腰,威士忌酒气混着雪松香笼罩下来:"知意上月在教会医院救了三十二个伤员,可比某些人捐的假药实在。
"他指尖在她腰侧轻敲摩斯密码,十点钟方向穿灰西装的是药品商会会长。
宴会厅倏然断电的刹那,沈知意的高跟鞋精准踩住苏蔓裙摆。
惊叫声中,她借黑暗将微型相机塞进灰西装口袋,转身却被霍临川困在罗马柱之间。
他的勋章硌着她锁骨,暗处的手却递来张字条:后厨第三个冰柜,有你要的磺胺。
"跳支舞?
"他忽然提高音量,带着她旋进未亮的舞池。
勃艮第红裙摆绽开时,电力恢复,满堂宾客只见少帅俯身在她耳边呢喃,没人注意他唇形说的是"东边货仓"。
子时的梆子声惊飞槐树上的夜枭,沈知意端着咖啡敲开书房门时,霍临川正用拆信刀划开火漆封的军报。
她瞥见"平城""图纸"几个字被咖啡渍晕染,故意失手打翻杯盏。
"烫到没有?
"霍临川拽过她的手查看,虎口薄茧擦过她掌心。
那处被翡翠碎屑划破的伤口己经结痂,他却突然低头吹了吹:"小时候练枪磨出水泡,嬷嬷也这么吹。
"沈知意抽回手的动作僵在半空,窗外忽然传来汽车引擎声。
霍临川推开落地窗,夜风卷着梧桐叶扑灭台灯。
他将她拉到窗帘后,温热胸膛贴着她后背:"看,第二辆福特车的尾灯不亮——军机处混进老鼠了。
"远处车灯映亮她腕间的珍珠链,霍临川忽然轻笑:"白天那些记者要是拍到我们现在的样子,明天《晶报》头条该写少帅金屋藏娇。
"他的气息拂过她耳垂,说的话却冷硬如铁:"明早六点,陪我去圣玛利亚医院慰问伤兵。
"巡夜卫兵的皮靴声渐远,沈知意摸到窗台暗格里冰凉的胶卷。
转身却撞进霍临川晦暗不明的目光里,他指尖缠着她一缕发丝:"沈小姐觉得,是药厂的蒸馏管重要,还是兵工厂的铣床要紧?
"月光漫过水磨石地砖,电报机突然自动打印起来。
霍临川扫过电文笑出声,将纸条弹进咖啡杯:"平城兵工厂丢了三张图纸——你猜是哪三张?
"沈知意看着速溶咖啡化开墨迹,隐约辨出"医疗舱"、"通风"、"地下"几个字。
晨雾漫进窗户时,霍临川己靠在沙发上假寐,军装盖住他半张脸。
沈知意轻轻抽走他指间的钢笔,笔帽里藏的微型底片上,赫然是昨夜灰西装与东瀛人的交易画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