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混着老宅特有的霉味，在鼻腔里结成硬块。
林深雪盯着监控画面里自己嘴角的笑，后颈的旧伤突突作痛，像有根细针在皮肉下反复挑动。
小周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带着潮水般的闷响："林老师？
你脸色好差......"她猛地关掉屏幕，金属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钥匙串从白大褂口袋滑出，铜质吊坠磕在膝盖上——那是枚青铜镜造型的挂饰，三年前车祸后在医院醒来时就攥在手里，吊坠背面刻着极小的篆字：”晚“。
此刻，挂饰边缘渗出淡淡血迹，像从内部锈蚀的铜绿。
"帮我请假。
"林深雪抓起帆布包冲向地下车库，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下午的文物鉴定会，就说我......""你要去哪？
"小周追了两步，看着她钻进那辆银灰色SUV。
后视镜里，实习生的身影迅速缩小成小点，博物馆青灰色的外墙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墙面裂缝里竟长出了青铜色的苔藓，沿着砖缝蜿蜒向上，形似镜纹。
老宅位于城西的老街区，外墙爬满枯萎的藤蔓，藤蔓间隙露出的青砖上，隐约有菱形刻痕。
林深雪握着钥匙的手在发抖，铁锈味混着雨水的腥甜钻进鼻腔——玄关地板中央，赫然有滩暗褐色的痕迹，形状像只扭曲的手掌，边缘还有五个清晰的指印，与她右手的掌纹完全重合。
她冲进卧室，扯出衣柜最底层的樟木箱。
深绿色的绸缎滑过指尖，旗袍领口还残留着茉莉香薰的味道，却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林深雪猛地将衣服翻面，下摆处果然有片暗红污渍，边缘呈不规则的喷溅状——是血，至少凝固了三年。
她凑近细看，污渍中央竟隐约有菱形纹路，与监控中"自己"手腕上的伤痕一致。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手机在此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条彩信。
点开的瞬间，胃里突然翻涌起恶心——那是张CT扫描图，颅骨内侧有块阴影，形状像半面青铜镜，报告日期是2022年5月9日，诊断结果栏写着：”脑内异物？
建议结合临床病史“。
图片下方附了条短信：”你的脑子比镜子更懂真相“。
走廊传来木板吱呀声，比记忆中更沉重，像有人拖着什么在行走。
林深雪屏住呼吸，抓起梳妆台上的剪刀冲向客厅。
落地窗外，暴雨正在逼近，铅灰色的云层压得老房子喘不过气，玻璃上的水痕蜿蜒成镜纹形状。
她在玄关停住脚步，目光死死盯着鞋柜上的相框——那是车祸前唯一的全家福，十七岁的自己站在父母中间，笑容灿烂，胸前别着枚青铜镜胸针。
"不对......"她伸手触碰玻璃，指尖突然顿住。
照片里的胸针与监控中"苏晚"佩戴的款式相同，但此刻她的脖子上，挂着的却是同款挂饰。
更诡异的是，照片里的自己右眼下方有颗泪痣，而现实中她的泪痣在左眼角。
她猛地转头看向玄关镜，镜中的倒影与照片完全一致，泪痣在右眼下方，嘴角挂着与监控中相同的诡异微笑。
雷声轰然炸响。
镜中的倒影突然抬手，指尖抵在镜面，与她的手指隔着玻璃相触。
林深雪惊退半步，后腰撞上墙纸剥落的墙面，露出底下的旧报纸——1937年7月10日的《广汉日报》，头版标题是《考古队离奇失踪，青铜镜现世成谜》，配图里的双面镜与博物馆那面一模一样，镜面映着模糊的人影，穿着与她同款的墨绿旗袍。
"出来！
"她举着剪刀后退，后背抵上冰凉的墙纸。
二楼阁楼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有人在翻动木箱，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轻响。
林深雪咬牙冲上楼梯，推开门的瞬间，霉味扑面而来，几乎将她呛住，其中夹杂着防腐液的刺鼻气味。
月光从破瓦缝漏进来，照亮中央的榆木圆桌。
桌上摆着七面青铜镜，镜面统统蒙着黑布，最中间那面正是博物馆的战国双面镜。
林深雪的倒影在镜面上若隐若现，随着她的靠近，某面镜子突然发出嗡鸣，黑布边缘渗出暗红液体，在桌面上汇成菱形图案。
"沈巍......"她注意到桌角的牛皮笔记本，封皮烫金的"考古日志"西个字己褪色，扉页夹着张泛黄的电影票，日期是1937年7月8日，场次"07:09"，座位号"双生厅9排7座"。
翻开的那页贴着张泛黄的车票，日期是1937年6月15日，起点"广汉"，终点"上海"，乘客姓名栏写着：苏晚，旁边用红笔批注：”镜灵觉醒日，双生血归位“。
笔记本内页用密码写成的字迹正在渗血，林深雪认出那是摩斯密码——三年来，她每天都会在备忘录里练习这种密码，仿佛身体记得某种本能。
破译到一半时，她的手开始发抖，字迹里反复出现"容器""分裂""月全食"等词汇，其中一段尤为刺眼：”苏晚的血能打开镜界，但需要双生血脉共鸣。
深雪的出生不是意外，是镜灵的选择“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林深雪冲下楼梯时，看见客厅落地窗己被狂风撞开，雨水卷着落叶灌进室内。
她的墨绿旗袍正悬在半空，布料被风鼓起，像具没有头颅的躯体，领口处的青铜胸针泛着冷光，镜面映出阁楼的场景——另一个自己正站在七面镜子中央，冲她露出森然笑意，手腕内侧的菱形疤痕正在渗血。
"还给我......"沙哑的女声从旗袍领口溢出，林深雪握剪刀的手终于开始颤抖。
旗袍突然动了，衣袖如蛇般缠上她的手腕，剪刀当啷落地。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见自己的手抚上旗袍的领口，那里别着枚青铜镜胸针，镜面映出1937年的苏晚，正将双面镜刺入自己心脏，鲜血溅在镜面上，开出黑色的花。
..."林小姐？
"警笛声由远及近。
林深雪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蜷缩在老宅客厅角落，雨水浸透的旗袍堆在脚边，胸针不知何时己别在自己衣襟上，针尖处沾着微量血迹。
穿制服的警察站在破碎的落地窗前，手电筒光束扫过她苍白的脸，光束掠过墙面时，那些青铜色的苔藓竟在阴影中扭曲成镜纹形状。
"邻居报警说这里有动静。
"警察皱眉看着满地狼藉，"你是屋主？
这旗袍......""是意外。
"林深雪扯过帆布包盖住旗袍，指尖触到包里的青铜镜挂饰，挂饰表面的血渍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注意到警察制服上的警号牌码——0709，与车祸日期、月全食日期形成诡异的呼应。
警察狐疑地瞥了眼墙上的全家福，最终留下备案记录离开。
林深雪拖着疲软的身体站起来，发现旗袍内衬口袋里多了张纸条，熟悉的字迹在水渍中若隐若现：”博物馆地下三层，1937年考古箱，密码：0709“字迹下方还有行小字，像是后来补写的：”小心穿制服的人，他们的眼睛是镜子做的“0709。
她默念着数字，突然想起备忘录里三年前的车祸日期——2022年7月9日，正是月全食之夜。
而今天是5月9日，距离下一个7月9日正好两个月，窗外的月亮却己呈现出接近满月的形状，比正常月相提前了近半个月。
手机在此时响起，是博物馆馆长的号码。
林深雪按下接听键，却听见电流杂音中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像是有人正捂着话筒狂奔。
"小林......"馆长的声音带着哭腔，背景里传来金属碰撞声，"别相信......镜中的......他们在重构......1937年的......"刺耳的尖叫突然炸开，随后是重物倒地的闷响，紧接着是镜面破碎的清脆声响。
林深雪对着话筒大喊，只听见嘟嘟的忙音，手机屏幕却在此时显示来电人姓名：沈巍，来电时间：1937年7月9日 23:00。
她冲进车库，发动汽车时，车载收音机自动跳台，传来一段老旧的广播录音："紧急通知，今日凌晨零时，我市发生罕见天文现象，月全食提前十七天降临......"话音未落，收音机突然冒出青烟，停止工作。
林深雪抬头看向天空，墨色的云层中，月亮正在被阴影吞噬，比监控画面里的血月更加猩红，月面上隐约可见菱形的镜纹阴影。
后视镜里，老宅的窗户映出个模糊的人影，穿着月白旗袍，左眼角泪痣泛着金光。
那人抬起手，掌心摊开，露出半枚青铜镜碎片，碎片上的纹路与林深雪锁骨下方的旧疤完全吻合。
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刷器划过玻璃的节奏，竟与监控中"自己"走路的步频分毫不差。
林深雪踩下油门，却在经过街角时看见路边的广告牌——那是博物馆的宣传海报，她的照片被PS在青铜镜旁，左眼角的泪痣被处理成了镜面反光，反光里隐约能看见穿墨绿旗袍的人影，正对着她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