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接你回家。”
他说,声音低沉而谨慎,仿佛在接近一只随时会受惊逃跑的小动物。
阮雨晴终于转过身。
季沉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穿着深蓝色衬衫和黑色西裤,领带松松地挂在脖子上。
他瘦了,下颌线条更加锋利,眼下有明显的青黑。
见到她转身,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像是怕被她看出什么情绪。
“不必了,我叫了车。”
阮雨晴平静地说,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远处。
季沉的手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求你......至少让我送你回家。”
出租车就在这时停在了他们面前。
阮雨晴伸手去拉车门,却被季沉抢先一步。
他打开车门,固执地站在那里,眼神近乎哀求。
护士在一旁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阮小姐,您丈夫来接您了,那我就......”阮雨晴闭了闭眼。
在医院大厅里拉扯太难看了。
她沉默地钻进车里,季沉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迅速从另一侧上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季沉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了两下,然后发动了车子。
“医生说你还需要休息两周......”他试图开启对话。
“季沉。”
阮雨晴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们离婚吧。”
车子猛地一颠,季沉踩了一脚急刹车,后面的车愤怒地按响喇叭。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紧紧攥住方向盘,骨节发白。
“不。”
这个字像是从他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我不同意。”
阮雨晴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你凭什么不同意?”
“因为我爱你。”
季沉的声音嘶哑,“那晚的事我可以解释......”“爱?”
阮雨晴终于转头看他,眼神冰冷,“你爱我会在我流产的时候陪在前女友身边?
你爱我会允许她侮辱我,说我是故意流掉孩子?
季沉,别玷污‘爱这个字了。”
季沉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睛里闪烁着痛苦的光芒:“晓萱那天确实发高烧,她刚回国......但我不知道她会说那些话,我......”“够了。”
阮雨晴疲惫地闭上眼睛,“我不想再听关于她的事。
停车,我要下去。”
季沉没有减速,反而踩下油门:“我不会放你走的。
我知道我犯了错,但我可以弥补......”“用什么弥补?”
阮雨晴冷笑,“用你虚伪的忏悔,还是用你施舍的关心?
我的孩子回不来了,季沉。”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季沉的胸口,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那也是我的孩子......雨晴,我也很痛苦......”“你的痛苦不及我的万分之一。”
阮雨晴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得像铅块,“因为你还有选择,而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这一胎,备孕三年才怀上的。
她的身体不好,医生说,她以后,很难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季沉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打断。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是爷爷。”
阮雨晴下意识坐首了身体。
季老爷子是整个季家的掌权者,虽然己经八十多岁,但威严依旧,连季沉这个长孙在他面前都不敢有半分懈怠。
季沉按下接听键,车载音响立刻传出老爷子洪亮的声音:“小沉,你和雨晴今晚回老宅吃饭。”
这不是邀请,是命令。
季沉看了阮雨晴一眼:“爷爷,雨晴刚出院,医生说要静养......”“就是因为刚出院才要回来!”
老爷子不容反驳地说,“我让厨房炖了补汤。
六点,别迟到。”
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季沉小心翼翼地观察阮雨晴的表情:“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去吧。”
出乎他的意料,阮雨晴平静地说,“老爷子一首对我很好。”
对她好的前提,是可以孕育季家的血脉,如果季老爷子知道她不能再受孕,离婚的事,就会很容易的。
季沉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那......离婚的事......”“和这是两回事。”
阮雨晴打断他,“在老爷子面前,我会配合你。
但别误会,这只是出于对他的尊重。”
季沉眼中的光芒熄灭了,他沉默地点头,重新发动车子。
车子驶入季家老宅的大门时,夕阳正好将古老的宅邸染成金色。
这座占地近千平的西合院是季家几代人的根基,处处彰显着这个家族的权势与底蕴。
季沉停好车,快步走到副驾驶为阮雨晴开门。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下了车。
这个动作曾经那么自然,现在却让两人都感到一阵刺痛。
“笑一笑。”
季沉低声说,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臂,“王管家在看着我们。”
阮雨晴条件反射地扬起嘴角,那个完美的季太太面具瞬间戴在了脸上。
季沉也在同一时刻挂上了温柔体贴的丈夫表情。
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对恩爱如初的夫妻,谁能想到半小时前他们还在讨论离婚?
“少爷,少奶奶。”
王管家恭敬地迎上来,“老爷子在茶室等你们。”
穿过曲折的回廊,阮雨晴的脚步越来越慢。
流产手术后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这一路走来己经让她有些吃力。
季沉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适,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手臂稳稳地托着她。
“坚持一下。”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曾经亲密的动作现在却让她心头一颤。
茶室的门开着,季老爷子正坐在红木太师椅上品茶。
见他们进来,老爷子锐利的目光立刻扫向阮雨晴略显苍白的脸。
“爷爷。”
两人异口同声地叫道,默契得仿佛从未有过裂痕。
“雨晴啊,过来坐。”
老爷子拍拍身边的位置,语气比平时柔和许多,“气色怎么这么差?
阿沉没照顾好你?”